第三百零二章 鸦火

  纪行见她这副模样,笑道,“一千多岁的老太婆了,怎么还一副小女儿做派?”
  清音谷谷主回头,一脸怒容,气得眼皮子抖,“你怎么不死了才好!”
  纪行道,“我叫纪行。”
  清音谷谷主被这个姓氏搞得没头没脑,“南临好像很少有人姓纪?”
  纪行笑道,“不是很少,是没有。我是商人。”
  清音谷谷主哑口无言,最后道,“你骗我?”
  纪行摇摇头,将那一套柳叶小剑拿出来,“剑还你。我救你不止一次,两清。近来多有照顾”
  清音谷谷主打断他,“可是五梅教派的人一个都没死,天上那人即便追杀你,齐内却连他一点踪迹也查不到。你留在这里,帮帮我。”
  纪行道,“我管不了了。谷主,我不是不知死活,我留在这里,能活多久?”
  清音谷谷主道,“看到这瘟疫了吗?南临最难的时候到了,你这时候却”
  纪行摇头否认道,“羊妖必定重伤,蝠妖也差不多,天上那位追杀我,既然我回来了,他自然不好受。这瘟疫的确可怕,但也说明五梅教派已经是在做困兽犹斗。我要做的已经够多了,要是你们连这些都应付不下来谷主,我怎么会相信南临只有这一点能量?”
  清音谷谷主道,“那你要去哪里?大商?”
  纪行点头,“我之所以来南临,只是为了祭拜我生父生母。如今已经祭拜过父母,了无遗憾。谷主,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他掐了个诀,那一套柳叶小剑便立在空中。
  清音谷谷主还没想好到底收不收这剑,再抬头时发现纪行已经走了。她笑笑,随后幷指如刃,在那无字碑上行云流水写下四个大字“影子大侠”。
  一日后。
  剑客秦淮走进客栈暗室,却发现纪行已经在里面等他了。
  “人没死?”纪行问。
  秦淮二话不说便行礼,“属下不知原来是大人亲至!”
  纪行皱眉,“你?”
  秦淮道,“大人来此,可是带着陛下口谕?”
  纪行不是傻子,猜到是狗子露馅了,于是摇头,“随便逛逛,顺带祭拜先祖。陛下他,近来安好?”
  秦淮勉强扯出一个苦笑,“陛下深居简出,除开几位大人,很少有人能见到陛下了。”
  纪行皱眉,心下隐隐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历史上没有一个明君是自己静坐一室之内瞎琢磨出来的。相反,齐安这小子到有点“暴君”的影子了啊!但是这些他现在管不着,于是没有多问。
  “空晴那姑娘你就随便安置下来,想来以你的本事,庇护这么个人足够了。我那狗兄呢?也在空晴那?”纪行道。
  秦淮点点头,“还有一个小姑娘,好像一直在等大人。”
  纪行道,“我见过她了,她好像去帮人治病还是干嘛去了。我建议你现在赶紧回大商,大和王子被刺杀,兹事体大,在这里拖一天,你们就可能被人抓住。你死或者那十几号弟兄死了没什么,要是被人知晓是大商干的这事,怕是大商脸上很不好看啊。”
  秦淮自然知道这些,“属下明白。”
  纪行叹口气,“以后别在我面前以属下相称。我当初留在宫里的时候,职位也不高。”
  秦淮点头,“属下!在下明白!”
  纪行笑笑,懒得再去纠正,“我要回大商了,具体要去哪这里不表。等小貂回来了,你带我去找我那位狗兄。”
  此时的小貂坐在一棵树上,手里拿着一只酸果子,“姐姐,我看到好多骷髅。”
  鸦女道,“不忍心就不要看了。”
  小貂道,“白叔叔好像也受伤了。”
  鸦女道,“是啊。他去追一个人,人没追着,自己却搞出这副模样!”
  小貂眼神落寞,“为什么你们和哥哥会是敌人?”
  鸦女道,“你那哥哥,差点让我们全死了。小貂,你太容易被人利用了。梅尊者为什么,会看不出来?竟然让你游历天下。”
  小貂显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哥哥人很好,你们也很好,为什么会是这样?”
  鸦女道,“你回横断山吧!”
  小貂摇头,“不,我要去找他!”
  鸦女想了想,“小貂,我想见见你那哥哥。”
  纪行等到晚上,才见到那个娇小身影。
  小貂怯生生立在门口,却不进来。
  纪行笑道,“你过来啊?”
  小貂摇摇头。
  纪行知道这姑娘古灵精怪,做事完全没有固式,于是走过去,“怎么了?”
  小貂只是抬头看着纪行,“哥哥。”
  纪行摸摸她的脑袋,“嗯?”
  小貂道,“你跟我过来。”
  说罢小貂便出了客栈,随后身形很快隐在瘴气之中。纪行要找到她不难,神识铺开就行,于是疑惑地跟在她身后。
  没想到小貂走路速度越来越快,纪行便虚立空中,漂浮着跟过去。这诡异一幕被有些居民从门缝瞧见,好悬差点没吓死。
  一个人身着白色大袍,从这街边走过,来处的方向显然便是白象皇宫。
  小貂带着纪行走了很远,纪行一时忘记了跟着她走了多久。慢慢的他就到了一处荒郊野岭,山林中有一个小小村落,只是村子里一点烟火气也无,恐怕这村子已经没有人住了。
  纪行看到小貂招手,想也没想就跟着,慢慢的他走到那村落近前。此时小貂不走了,背对着纪行,“哥哥,你不是有事瞒着我。”
  纪行不禁心虚,于是走过去摸摸她的脑袋,“你不要想得太多。”
  没想到他那一双大手刚刚触碰到小貂的脑袋,小貂的脑袋便被他拧了下来!纪行把这脑袋翻了个面,发现这脑袋的面容哪还是小貂?分明是一具腐烂多时的尸体才对!“小貂”那腐烂的脑袋对着纪行的手就是一啃,纪行顿时惊醒,将那脑袋甩了出去!
  与此同时这荒村土地里爬出一句句白骨还有腐烂尸体,散发出阵阵恶臭!
  纪行看了看手掌,发现虎口一个乌黑牙印,所幸没咬破皮!不过这也让他心下一阵惊骇!
  “小貂?”纪行唤了一声。
  “哥哥,我在这里!”
  四面八方全是小貂的声音!
  而纪行发现这些声音竟然都是来自那些腐尸白骨之口!
  “哥哥!我在这里!哈哈哈哈!”小貂的声音越发诡异,音浪一层叠一层,不断刺激着纪行。
  纪行皱眉,突感腹中不适,哇的一口便呕了出来。他定睛一看,却发现自己吐出来的有手有脚,有肠有肝!见到这一幕,纪行又是哇的一口,没想到这回直接吐出来一个脑袋!
  一只乌鸦立在枝头,不断地叫着“杀杀杀”!
  纪行只觉得昏天黑地,隐隐间感觉自己体内的生机正在悄然流逝。
  “小貂,你在哪里?”纪行扶着树,机械般地唤了一声。
  地下被他呕出来的脑袋突然翻了个面,正是小貂的脸!只是此时的小貂眼珠已经被挖去,舌头也断了,脸上惨白皮肤沾着黏液,嘴巴却一张一合,“哥哥!我在这里!”
  纪行捏了捏眉头,顿觉天旋地转。他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你中计了!你中计了!你中计了!”
  然而他就是提不起一丝精神,连逃出此地的想法都没有,只想趴下来好好休息!
  就在此时,无尽瘴气中突然暴起一阵光芒!
  纪行看到一个人身着白色大袍,清喝一声,“你在别人域中!”
  “域中”二字直接将纪行从那无穷无尽的难受中生生喊醒,他抬头看着那白色身影。那人揭开连衣帽,竟然是清音谷谷主!
  清音谷谷主脸色惨白,面露惊恐,却犹然强撑,双手结印死死将自己与纪行护在其中,“再不醒来!你我都要死在这里!”
  纪行原本蹲在地上,听到这句话,知道不敢迟疑,猛地站了起来!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便看到枝头一只乌鸦!确切地说是他看到那乌鸦的眼睛!
  那眼睛五颜六色,如漩涡一般,又像苍穹之上突然出现的万把利剑,携有无穷的魔力,将纪行扎了个千疮百孔!
  纪行不管睁眼还是闭眼,眼前全是那一只眼!
  “快走!来不及了!”清音谷谷主大喊!
  与此同时她身上白色大袍开始燃烧,十几道光芒利剑一般刺透她的身体!清音谷谷主浑身汗湿,连闷哼声也没发出,只是默默承受。
  纪行再次被喊醒,见到清音谷谷主已经重伤,想起翰长流说的给他留了一把剑,于是强撑着一拍长匣,一道青光闪过!
  枝头上乌鸦旁边还有一只貂,突然轻轻拍了拍黑鸦。黑鸦脑袋转了一转,又瞥到那青光,最终闭上双眼。
  青光一闪而逝,不知去向何处!然而就在下一刻那青光又从天而降,纪行抓着这道光,自然他抓住的是剑,顺手将清音谷谷主拦在怀里。青光像有无穷大的力量,瞬息之间便将纪行拉到千里之外!
  饶是他无暇体魄,也被这青光一拉扯出暗伤!
  怀中清音谷谷主正在燃烧,纪行仍然脑子不大好使,眼前看到的竟然是云的模样!这一幕太像了!那个男子一般的女子便是这样死的啊!
  纪行咽下一口吐沫,“你怎么了?”
  清音谷谷主虚弱地道,“鸦火”
  纪行甩了甩脑袋,嘴角抽搐,“什么是鸦火?”
  清音谷谷主嘴角一抹笑,“没什么。”
  鸦火,五大神火之一,承载死意,与佛门业火齐名。
  纪行探了探她的脉,却发现她体内一股既炙热又阴冷的力量正在肆无忌惮地破坏着她的体魄!而且照这个破坏速度,一刻钟之内没有找到解救方法,她一定是活不成了!
  他曾经抱着一个女人,看着她死在了自己怀里,却什么也做不了。现在他再也不想承受这样的痛苦了。
  “你是不是”纪行沉默之后,突然问道。
  没等他问完,清音谷谷主摇头,笑道,“不是。”
  纪行眼神很不好看,既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你在担心我?”清音谷谷主虚弱地道。
  纪行摇头,“不是。只是我又欠下一个人”
  清音谷谷主笑笑道,“一千多岁的老太婆了,做事有时候会糊涂。这是我自找的,与你无关。”
  纪行此时与其说在帮她探脉,不如说是一直在抓着她的手,他神色不自然道,“你冷不冷。”
  清音谷谷主笑道,“烫。你碰到我哪里,我哪里就很烫。”
  纪行也勉强笑笑,“你怎么不喊痛?”
  清音谷谷主摇摇头,“不痛。”
  纪行抬头,心中的巨大矛盾出现,他怒视苍穹,目分云月,顿时月辉洒落。
  清音谷谷主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反而抓紧了纪行的手,“今晚月色真美。”
  纪行摇摇头,又摇摇头,“我不曾对你动过情。”
  清音谷谷主点头,“我也是。”
  随后纪行吻住她。
  她激烈地回应。
  云雾渐渐又弥漫过来,为月亮披上一层娇羞的外衣。
  她从未有过的幸福使她近乎疯狂地在他身上索取,她抚摸着他的坚实的背脊,想要将自己融入这个男人身体内。纪行闭着眼,伸出舌头,她体内的那股热力便被他渡入自己体内。清音谷谷主知道了他想干什么,于是又极力地想要推开他。
  然而他的力气太大了,没有谁能如此轻易推开这个壮实得不似人的男人。
  他的吻轻柔,又如同暴风骤雨。清音谷谷主没有感受到一丝痛苦,尽管她宁愿自己承受这些痛苦。纪行将自己体内的真灵送出去很大一部分,很快她的伤势开始又好转。她被动地承受,然而纪行专行独断的霸道又让她感受到不可思议的快感。
  她流泪,她不知道这个男人会怎么样,会死去吗?就像前几日那样?他不会死,他是随处可见的野草,是海畔冲刷千年的顽石,他永远充满着野性的智慧,还有无穷的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纪行已经放开了她。
  清音谷谷主像是脑子烧坏了一般,眼神直愣愣地,还在回忆着方才的疯狂。纪行面色潮红,体内的鸦火爆发出来的巨大破坏力还有无穷死意让他不堪承受。他浑身暴汗,咬紧牙关,体内那枚传说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十万年合丹的剩余药力开始发挥作用。他便在这样两个极端之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清音谷谷主看着纪行难受的样子,突然妩媚一笑,就靠在纪行身上。
  纪行无意间抓到她的衣襟,见她无事,于是放开了手,将她推开,“我走了。”
  走得人很狼狈,宛如一个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