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三章 梅尊者

  在大商以西乃是方外,方外之南那一片水草丰茂之地则为西楚。而在方外西楚以西,则是横断山脉。千年前那场浩劫结束之后,宋千会以及诸位山巅武夫将异魔杀的杀,烧的烧,但比起异魔,更难除的是人。
  当年的五梅教派比之今天要强大不知多少倍,这一切源于一个人的存在,那人被称之为梅尊者。据野史记载的大约数万年前,梅尊者还是一个读书人,才高八斗,天下闻名,本来高中状元,于他而言不过探囊取物。可当年一位贵人之子也同样才名享誉天下。
  当年的梅尊者还不叫这诨号,因喜梅花,常以此物吟诗,抑或是他所爱一女子,名为青梅,于是天下共传此人为梅生。待到殿试,梅生被指舞弊。那时的大商皇帝原本十分欣赏这个年轻人,听到这消息,龙颜震怒。梅生因此下狱。那位贵人之子自然成了状元。贵人之子与梅生并非世人所传关系不慕,相反两人熟识,常常把酒言欢。
  贵人之子深信梅生绝不会舞弊,因此入监牢探望。梅生见了熟人,只说了一句,“余知非足下所为!”
  贵人之子深感惭愧,梅生越是不怀疑他,他便越觉得是否乃是家族中人在其中动了手脚。此人临走之时道,“梅生,在下定彻查此事!”
  没想到贵人之子不查还好,一查竟然惹怒那些暗中动了手脚的大人物。大人物们一合计,便给梅生随便安了个罪名,打算处死此人,到时候死无对证,谁查也没用。尚在狱中的梅生听说命不久矣,以炭在牢中墙壁做了一幅梅花,以血点缀。
  从此梅生整日观梅,有一天在墙角发现一处古怪图案。这图案不仔细看还看不见,梅生看得久了,才发现这图案竟然会变化!七日过后,梅生如同众多死刑犯一般被押往刑场。没想到在解押途中,梅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竟然挣脱枷锁!
  从此大商多了一个逃犯。大人物们自然是要将梅生杀之而后快,梅生被那些大人物追杀二十年。二十年后,一位天选之人横空出世,那便是后来的梅尊者。当时大商朝廷已经换了一位皇帝,知晓此事内幕的人,都明白这就是那些权贵害人没成,还崩到了自己的牙。
  但是既然梅生要与朝廷过不去,大商新帝自然不愿意对此人赔礼道歉,于是派钦天监镇压。没想到钦天监也没能收拾下来这人,只是将他打得藏了起来。一晃又过一甲子,那梅生竟然又悄悄回了京都。只是这次他没逢人便杀,只是去了一处墓前,那里埋着他曾经心悦之人。
  当年那位贵人之子已经做了大官,虽然也有修炼,但功力不及梅生远矣,因此已经没多少年好活,显出垂垂老态。青梅之墓修得十分体面,梅生此行悄悄来此,一眼便知道这是那位贵人之子所为。
  那夜里,贵人之子像是与梅生心有灵犀,竟然也来了此地。
  梅生多年被追杀不死,其中原因为何,自然是有内幕。这次贵人之子显然已经快进棺材了,“我帮不了你了。”
  梅生看着这位之交好友,还不太明白贵人之子所言为何。
  贵人之子用拐杖敲敲地面,“土埋到眼皮子上了,往后的路就你自己走了。”
  梅生多年争杀,早已将那些儒家气息冲得七零八散,于是不屑一笑,“你怕不是忘了我如今是什么人,我想你活,你怎么死?”
  梅生此时已入真灵上境,救一个散人境的老头自然是有十足把握,然而当他为贵人之子把脉之后,才发现贵人之子几处大穴全部被炸散。
  已经是个老头的贵人之子缓缓讲起缘由,有一回救你,我乔装,没人认出来我,一个家伙拍我肚腹上,好悬没死。当年我年轻的时候,那也是才学武功过人之辈。
  说完老头咳嗽几声,再没开口说第二句话。梅生知道老头子死了,性情大变,几欲疯狂。所爱之人等他一生,老死也没见到他一面。一生唯一一位好友就在自己眼前老死,而自己却半点办法没有!
  很快追兵来,梅生遁走。从此梅生穷尽一生,只为追寻如何复生。直到他走到山巅武夫之列,异魔之乱便来了。
  五梅教派便从他手里慢慢壮大,所做之事,尽是血腥,却无人能懂。随着五梅教派越发壮大,大商不得不每隔数百年便打压此派一次。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直到千年前宋千会横空出世,梅尊者被困横断山,终世不得出。
  原本以为五梅教派便这样随着梅尊者的消失也就散了,没想到这一百年五梅教派大有兴起之势。至于是不是横断山那里出了问题,天下无人得知。而那位梅尊者究竟是被阵法磨死了还是被困,也没有一个人能清楚。
  一个老卒给年轻人讲完这些,也是颇为唏嘘。
  年轻人问道,“那位梅尊者到底有多厉害?”
  老卒道,“真灵一境,苍穹之下,苍生之上,再往上走,只能化身图腾。那位梅尊者,竟然走到了半身图腾的境界!也就是说原本只能被供养的图腾,他却能跑能跳还能吃人,你说有多厉害!?山巅武夫见了他也得跑啊!”
  年轻人暗暗咂舌,“这么厉害!?那宋千会大将军是怎么打赢他的?”
  老卒嘿嘿笑道,“当年的异魔之乱大将军都平息了,对付一个梅尊者自然是手到擒来,不过其中过程当然不会像我说的这么简单,哈哈!”
  年轻人道,“那这些五梅教众是不是都是准备唤醒梅尊者的?”
  老卒摇摇头,“这我可就不晓得咯哦!反正咱们的事就是他们来了,我们就打。至于那些残余溃兵,就交给地方官府了!”
  年轻人道,“你懂得真多,要是我师傅在这,他肯定要和你好好聊聊!”
  老卒笑道,“你还有师傅?你师傅是开宗立派,还是干嘛?”
  年轻人道,“师傅没有开宗立派,原本我只是一府上家丁,师傅也是。他教的我武功,也没有开宗立派,不过我师傅做过武林盟主。”
  老卒讶异地夸张,“你师傅做过武林盟主?”
  年轻人不好意思道,“只是一座小江湖,一匹马跑三天就能跑个遍,算不上什么。”
  老卒笑道,“那我与你师傅比划比划,谁要赢面大一些?”
  年轻人直言不讳道,“当然是我师傅。”
  老卒笑眯眯道,“你要知晓,我可是真元境的军中高手,与民间武夫可不一样。”
  年轻人道,“我师傅也是真元境高手,他虽然功力修炼得慢,但是肯定比你厉害!”
  老卒笑笑,“恐怕你是没见过真正的高手。”
  年轻人低下头,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我见过。”
  与此同时他心里想起一个人,那人善使重刀,不知道救了他多少次。老卒见他没言语,于是道,“早些歇息吧,明儿还要打仗,要是精神恍惚,上了战场没准就被人打死了。”
  年轻人点点头,裹上衣服倒地就睡。
  大商皇宫,宋千会给新帝将起他一千年前的那些事,其中梅尊者被他提了很多次。新帝道,“那位梅尊者,便是西处战事的始作俑者?”
  宋千会道,“是。”
  新帝道,“那人可是逃出来了?”
  宋千会道,“不知。”
  新帝便看向辛椎。辛椎道,“当务之急是探查明白那人究竟是否还存活于世,我以为找阴阳家做此事最合适。”
  新帝点头,“那便如此。否则按照大将军所言,那梅尊者一旦出世,岂不是天下难安?”
  此时纪行带着狗子,脑子里乱嗡嗡的。他到现在眼前还是那个人那一句话。而他又的确错杀了人,心中那股子困惑之意越来越重。他在心中有一个想法,他想看看这些五梅教派的人究竟是怎样行事,与他又有怎样分别。
  于是他孤身一人西行,其实也不能算是孤身一人,因为他还带着狗子。
  这一路上,他极少看到有杀戮。或者说这边的人已经被杀完了,而且五梅教派的人似乎这边也不是很多。他当然知道五梅教派的人大部分都在和大商边军打仗,但那场战事他不打算参与。
  于是他一路西行,终于碰到一处村户。村户当中大部分都是女人,男人差不多都死了。纪行距离村户大约一百里,他此时什么都没管,只是生火烤肉吃。然而神识探查到那村户来了许多人,且都是五梅教众。后来会发生什么,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但他并没有做什么,依然在烤肉。
  此时一个年轻人走来,肩膀上还挂着一只貂,像是被肉香味所吸引。
  年轻人面生得很,但绝对不会是普通人,“肉很香,能不能分我一半。”
  纪行点头,“等着。”
  年轻人便坐下干等,随后他道,“那村子里有人被杀。”
  纪行当然知道,只不过语气却十分冷淡,“这是他们的命。”
  年轻人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他们的命?”
  纪行没有搭话,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年轻人便也沉默。过了很久,肉香越来越浓,年轻人肩上的貂竟然苏醒,此时突然从年轻人肩上跳起,在空中化作一条十丈长的庞然大物!
  狗子原本一直耷拉着两只眼,此时被那貂所激,受到了威胁,顿时脑子不够用,竟然也化为本体,对着那貂咆哮一声!狗子平日里温顺,但他毕竟是一只狼,压制多年的凶恶狼性在这一瞬间爆发,对着那貂竟然就要撕咬过去!
  突然狗子一顿,随后摔在地上,又化作一只狗的模样。
  纪行收手,“丢人现眼!”
  狗子幽怨地看看纪行,像是在说这事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就吼起来了。
  那年轻人道,“这狼很一般,你倒对他不错,蛟气都舍得让他吞食。”
  纪行笑笑,“眼光不错。”
  年轻人道,“肉好了。”
  纪行便撕下一半扔给年轻人,他自己却不吃,全给了狗子。狗子现在有骨头啃,自然无心再做他事。年轻人道,“你心里有郁结,时间一长会出事。”
  纪行道,“我心里始终有郁结,试过很多办法,佛家的,儒家的,连道家的都用过,可还是压不住。”
  年轻人道,“我当年也是,但是死的人太多了,我认识的都死了,郁结也就没了。你要是真受不了,不妨多杀杀。”
  纪行道,“原本就杀气过重,哪有以杀止杀的道理。杀性成瘾了岂不是我成了个魔头?”
  年轻人道,“刚刚你没救那些女子,不也是在杀人吗?她们原本不用死。”
  纪行道,“那些事我管不着。”
  年轻人问道,“何出此言?”
  纪行道,“那是她们的命。”
  年轻人惨然笑道,“什么是命?”
  纪行道,“我救了她们,她们就要换个地方住,可是去哪?此地不能待,带她们去大商?大商也不是处处是好人,她们除非找到个好人家,能嫁得好,但谁人又有这么好的命?这事我管不了,一管就全是麻烦,不仅给她们带来麻烦,就连她们以后要接触到的人,也会被许多厄运缠身。”
  年轻人思索良久,“你从哪知道的这些东西?”
  纪行仰头望天,“我说这万般皆是命,都是苍天砸到我头上让我知晓的你信不信?”
  年轻人道,“我运气也时常不好,总是有一堆人追着我杀。”
  与此同时,天上一颗星星突然亮了起来。年轻人很自然地挥了挥手,那颗星星便复又黯淡下来,“我原本不想杀人,我有理由不杀,但那些人总要杀我。一开始我还想的明白,的确有人与我有仇,但是时间长了,与我无仇无怨的人也要杀我,真是可怪!”
  纪行道,“为何?”
  年轻人道,“想杀我的人可能是上了瘾,死的人越来越多,想送死的人反倒变得更多,直到后来我累了,就藏起来。可是没想到,竟然有些人想方设法让我出来杀人,这也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