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八章 风自易
千年的浸淫,使他们一旦脱离了铜像这副“牢笼”,极有可能“一朝闻道”,从而一步迈入宋千会的“伪神”境界。
风林火山,正是上一任铜像的宿主。他们曾经代表大商皇室的最后一层力量。其中“风”成了丞相府的门房,时常照顾丞相府外那条巷子里货郎的生意。“林”在一千年前做了那个年代的剑圣,而后沉寂千年。“火”将一身功夫传给宫部之后,算是给了大商一个交代,之后不知所踪。“山”的去向,则干脆是个迷。连风林火山中人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又去了哪。
“风”已经老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下雨打雷蓑衣客。他的名号已经极少有人知晓,哪怕就是千年以前,也没几个人知晓他的大名。就像如今皇宫中整日承受风吹日晒的四尊铜像一般,哪怕有人天天从铜像前经过,但很少会有人去对这些铜像的来历刨根问底。
老者消失的那一刻,整个京都,唯有皇宫内那四尊铜像略微闪过暗沉的光,却也没有更多动作。
天边霞光一点点消失,那余晖有多长?从神州到大漠,这宝贵的一丝霞光,有人去追过吗?老者快得没了影子。在他眼里,晚霞的静止的,他所经过的地方,天边霞光都刚巧将散未散。这绝不是凡人武夫该有的力量,甚至不应该归结到武功的范畴当中!
他须发尽数被风刮到脑后,整个人如同一把在瀑布当中的浮尘,显得极为可笑。他闭着眼,细心感受着自己的能力。只需要一个时辰,他便能从大商极西抵达大漠。他还不是山巅武夫,却在各方面的能力上都有了超脱山巅武夫的实力。他常常想到,那三个老伙计,如若还活着,恐怕也与他差不多了吧?
纪行还没能察觉到危险的来临,他只是觉得时候不早,再过会儿太阳就要落山。他就能借着夜色悄悄绕回神州。
此时竹舍之内的胡惟庸在画卷之上发现了一道大毫刷过的影子,那像是一道风,快得惊人。胡惟庸觉得这风颇为眼熟,但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像他这样有学识的人,一旦发现有连自己也不甚清楚的事时,通常是比较愿意去琢磨琢磨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他想了很久,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随后白鹿书院后山一道墨色冲天而起,直冲皇宫!
宫部还在九音阁,但他已经注意到了那道极快的墨色,正直冲他而来。不过数个呼吸,墨色散尽,胡惟庸对九音阁里的宫部大喊,“风自易出手了!宫部,快快救驾!”
又过去了半个时辰。纪行以比平时还要快出两到三倍的速度,终于赶到了大漠。不得不说他修为又有长进了。纪行到了大漠之后,心里想着那些人要想追上他,怎么也得再花个两个时辰才行,于是他将齐安以及玉娇龙放下来,“给你们找点吃的吧。”
玉娇龙知道事态危机,因此并没有多想吃东西。可是齐安肉体凡胎,隔了这么久不吃还是会有点虚弱的,“大漠我熟,已经到晚上了,可就没有客栈了!”
纪行道,“你来过大漠?”
齐安道,“师傅带我来过,不过好像比这还偏西一点,那边的空气干得很,人要是一刻钟不喝水就受不了。可再往西,竟然也有些小国在。有些驼队会经过那里,他们知道哪里有水。不过要是想从那边的戈壁滩里找到吃的,那就是千难万难了!”
纪行点点头,“大漠里的活物,一到晚上就会出来觅食,我们就抓这些东西吃。”
齐安一想也是,当年师傅也是这么干的。
纪行耳朵动了动,随后手一招几条响尾蛇便被他抓到了手中。那几条蛇还一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都竭尽全力地咬着纪行的手。可纪行哪怕不反抗,这些蛇也咬不穿他的皮。
“今晚吃烤蛇肉,我先给蛇去脏剥皮,等会儿咱们烤完了,在路上边走边吃。”纪行不急不缓,显然他觉得事态已经在自己的掌控当中了。
玉娇龙点点头,“要我生火吗?”
纪行摇头,“不必了。”
随后他同样是虚抓了几把,一大堆枯草干枝便被他抓过来。火很快就生好了,纪行已经收拾好蛇肉,大概剔下来了三斤肉,足够那两人吃了。随后他将蛇皮缠在腰间,当作纪念。
解下来的事就是烤肉了。等到约莫两刻钟过去后,蛇肉差不离也烤脆了,纪行熄了火,“走吧,差不多三斤肉,你们看着分。”
齐安见正好三个人,于是一人分一斤。纪行道,“我不用吃,你们吃吧。”
玉娇龙笑道,“你也有份。”
纪行见此,便将那蛇皮充作装肉的容器收拾起来。于是他们再次上路。大约过去半个时辰之后,一个老者来到了此地。他看到一个沙坑里那些已经盖上了薄薄一层沙土的内脏,于是蹲下来将一枚苦胆放嘴里嚼了。他叹一口气,“都是好东西,就这样扔了。”
于是他坐在地上慢慢享用起来了这顿“大餐”。等到蛇内脏吃完,老者龇龇牙,“比馄饨有嚼劲多了。”
这么一耽搁,差不多又过去了半个时辰,于是他也再次上路。
原本打算绕回神州的纪行,突然感到心里极不踏实。十分奇怪地,他打消了回头的想法,不仅如此,还更快地往更西处逃窜。
大约过去一刻钟,纪行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我觉得我们可能被人盯上了!”
玉娇龙不知道纪行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于是问道,“你打得过他吗?”
纪行叹一口气,“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如果真的是有人追了上来,那必然已经不是我能对付的了。”
玉娇龙想了想,“难道朝廷的人就只有你在护驾吗?”
纪行感到纳闷的就是这个。按理来说,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了,就算是三个时辰之前调来钦天监那些大人物,也足够他们找到自己了。可是怎么过去这么长时间,他还没看到任何救驾的人?
难道辛椎要篡位?纪行心想,随后他便将自己这个想法打消。如若辛椎真想篡位,那也绝不会用这种拙劣手段,因为这样一定会失败。毕竟都城还有个礼亲王在,皇室血脉就不算断绝。
可是既然辛椎不是想篡位,那他到底想干什么?要知道现在他与齐安危在旦夕,极有可能性命不保,那些御前护卫,钦天监,羽林军,难道都在眼睁睁看着新帝驾崩?
纪行没有继续往下想,想也想不明白。等他又飞过半个时辰,在他结成的护罩里,起了一丝微风。
皇宫之内,宫部听完胡惟庸的话,一步跨出,下一刻便到了辛椎眼前,“失策了!”
辛椎道,“动用九音阁?”
宫部点头,“送我到风自易那边就行,至于那剑,用一把就少一把!”
辛椎知道宫部这是在赌,赌风自易还没有找到纪行等人。而以九音阁九剑的恐怖速度,只需要一刻钟便能抵达大漠!可问题在于,启用九音阁需要一套繁杂的定位。浑天仪没能捕捉到那风自易已经到了何处。处于某种必须的考虑,现在他们还不能让宫部直接出面解决这件事,必须要神不知鬼不觉!
一个面戴繁复花纹白银面具的男人缓缓走了过来。
辛椎见到,客气了一番,“提司大人。”
那人正是钦天监的提司,“胡大学士已经给我说了。浑天仪我来启动,但是至少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风自易也差不多就到大漠了。你们真的要赌吗?”
宫部道,“问题在于陛下在那小子手中,不赌,就全输了!”
提司大人并没有废话,“你们出去吧,我要用浑天仪了!”
纪行觉得脖子有点凉,于是他很自然地摸了摸脖子。但随即他意识到不对劲,因为脖子上有水渍!他赶紧停了下来,马上他发现不远处的一个沙丘上坐着一个老者,而他也认识!
“是你!”纪行十分不解。
老者没理纪行,而是自顾自掏出最后一枚蛇胆,嚼了一半到嘴里。他吃得很慢,生怕错过一丝苦味。四周一片寂静,没有虫鸣,没有风声。周围一切景象实在再寻常不过。玉娇龙以及齐安甚至觉得那老头子只是一个老头子,别无其他。
然而只有纪行一个人处于巨大的震撼当中。
老者吃完之后,“你的飞鱼服上哪了?”
纪行没有回答,而是在猜这个人的实力究竟有多高。
老者见纪行没接话的心思,“你还是穿飞鱼服精神点。我今天胃口不错,你把你的蛇皮给我。”
纪行没动,他下意识地抗拒那老者,凡是是那老者要求的,他现在都会拒绝。老者说话像有魔力,“你们知道天下的尽头吗?”
没有人回应他。
“我见过。”老者自顾自道,“天下八十一州,大商独占九州。我遍游天下,就是想看看这天下尽头在何方。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片火海,一片冰山,还有永远的黑夜,无尽的罡风,以及漫无边际的天雷。我知道我到了这片天下的边界。”
老者笑笑,“人老,就爱说说。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说我到了这片天下的尽头?这就像一个凡人,他眼前是万丈悬崖,那他的尽头就在这处悬崖。悬崖外的东西于他而言毫无意义,同样,那些火海,冰山之外的,对我来说也是毫无意义。因为凡人坠崖会死,我不慎踏进那些地方,也会死。”
然后老者叹一口气,“对于你们来说,你们的尽头也到了。”
纪行已经抽出含光鹭影。
老者看到纪行那两把刀,“成色不错,是宫部打的吧?那孩子当年被宋千会捡到了,做了很久的铁匠,一身火星子,打两件兵器倒还凑活。两把刀叫啥?”
纪行终于开口,“重刀八百斤,名含光,轻刀六十斤,名鹭影。”
老者像是勾起了很久以前的回忆,“含光鹭影。说起来也算是我的前辈了。可惜生得好没死得好,窝囊啊。”
纪行道,“你说完了吗?”
老者仍旧滔滔不绝,“我要是不说,你现在已经是一具死尸。当然了,陛下,我会带你到礼亲王身边,请不必害怕。”
纪行闭上眼,不再看那老者,轻声道,“我如今双刀不在,否则与你如何没有一战之力?”
老者哈哈大笑,“什么刀能让你口出狂言?莫非是天界神器?”
纪行不再说话,他在等一个破绽,或者说,他在等“审判”!
与那怀让和尚如出一辙,那个老者,他根本察觉不到一丝真灵波动。要知道怀让是一巴掌能把他拍到死得不能再死的绝顶高手,那老者难道也有这样的实力?纪行不敢想。
他无比怀念他的直刀。那两千七百斤的重量,无物不破的强大,此刀堪称是他这一生最强大的武器!但是现在他没有了这份最大的凭仗,他还能依靠什么?
当遇到绝对强大的力量,他甚至连对手究竟有多强大都察觉不到,那他还有什么办法?如今他虽然实力增长很快,但距离恢复到真灵巅峰,还需要至少七年时间。那这些年他遇到的对手,难道都是真灵上境之下的吗?
一阵风吹过来,纪行手中含光鹭影暗自低鸣。双刀刀锋只割道一道残影,什么也没带走。纪行想一块被人丢出去的石头,一瞬间撞破了一座沙丘!随后他以绝对快的速度呈直线摔出整整十里地!
纪行只觉得腹部一麻,根本没有看清那人的动作。他心中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看来是那人出手了!”
老者立在了纪行方才所在的地方,一只手掌还维持着轻轻前推的姿势,就像寻常无比地按在了一堵墙上。然而被他按中的那个人,在一瞬间便被他打得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