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夜闻驴叫

  傍晚的小镇笼罩在昏红的晚霞中,曹满一行人骑着马穿过街巷,人已疲惫不堪,马也跑不动了,好在这里离那间客栈已经过了两个城镇。
  此刻的金风月却来到了树林里,她看着满地惨死的黑衣人,脸上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不远处的绿衣蒙面人吸引了金风月的视线,她快步走过去,一把撕开那人的紧身衣,只见紧身衣里穿着的衣服竟同金风月身上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难怪客栈的老板娘说我是凶手,原来是这家伙假扮我!”金风月冷哼着扯掉那人脸上的面具,那张灰败布满天花坑洞的脸恐怖的令人作呕!
  金风月扔下面具,牵着马快步朝密林外走去。
  入夜,小客栈的灯一盏盏熄灭了,曹满披着衣服走出来给马添草,只见客栈矮小的房顶上坐着一个人。
  是七郎,他独自坐在房顶上望着夜空中的弯月。
  曹满轻轻一跃,来到了房顶上,他在七郎身边坐下。
  “满哥!”七郎笑嘻嘻的叫了他一声。
  “怎么不去睡?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不累吗?”曹满问。
  “睡不着!”七郎的嘴里衔着的一根干草随着他的笑容抖动。
  “也好,反正我们还要在这儿住三天。”曹满说。
  “金女侠能来吗?”七郎吐掉嘴里的草问。
  “我想她能脱身。”曹满说。
  七郎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他满眼的憧憬:“楼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曹满摇摇头:“我不知道,只听说那是个沙漠中的小国。”
  “大概是个很美的地方。”七郎的目光中浮现出愉快的向往。
  “也许吧。”曹满边说边站起身,他看了一眼系在门框上的蓝头巾:“希望金风月能找到我们,我去睡了,你也快去睡吧!”曹满一跃而下,走进客栈关上了门。
  七郎在屋顶上躺下,交叠着的两只脚愉快的左右摇晃着,静静的注视着头顶上弯弯的月亮……
  此时此刻,金风月躺在另一个小镇的客栈里,她也没有睡,今天走出密林的时候,她看到了满地的尸首,那都是跟她一起出来的人。
  “到底是什么人,手段这么狠毒,一定要置他们于死地。”
  金风月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刚出来没几天就遇到这么个事儿,幕后的指使人是谁还不清楚,照这么下去,她们能不能到达西域都难说。
  “要是珠山在就好了。”金风月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只可惜这臭小子常年游历在外,找也找不到他。
  “睡吧,明天一早还得赶路,阿七曹满他们不在这个镇上,说不定已经走远了。”金风月翻过身想,“只要他们还活着就好。”
  金风月整理了一下枕头,她听到隔壁房间住着的一对老夫妻在轻声说笑。
  “希望我老了的时候,也能有一个贴心的老头儿陪在身边说体己话。”金风月边想边闭上眼睛睡着了——
  天明十分,金风月起身了,她走出客栈门,发现自己的马不见了,原本栓马的地方拴着一头小毛驴!
  “别人的东西终归留不住。”金风月无奈一笑,大步朝大门走去。
  清晨的街上人还不少,背着包袱赶路的人们行色匆匆,金风月跟他们比起来悠闲地多,她坐在街边的馄饨摊儿上吃着馄饨,目光注视着来往的车辆行人,她想等集市开了,去买一匹马。
  不远处,那对住在她隔壁的老夫妇牵着小毛驴走过来。
  “老头子,咱们也歇一歇吃碗馄饨吧!”老太太对老头儿说。
  老头笑眯眯的停住脚步,小心翼翼的把老太太扶下驴,两人在金风月旁边的桌子上坐下,要了两碗馄饨吃了起来,老太太还不忘了从包袱里掏出一根胡萝卜递给老头儿,让老头儿喂驴。
  “姑娘,你要去哪儿啊?”老头儿边吃馄饨边笑眯眯的问金风月。
  “去前面的镇上。”金风月回答。
  “我们也要去前面的镇子,搭伴走吧。”老婆婆说。
  “对不住,我急着追几个朋友,得骑马走!”金风月抱歉的说。
  “那没事儿,你走你的,我们老两口慢慢悠悠的走着!”
  金风月笑笑,端起汤喝:“老伯,您知道附近哪儿有卖马的吗?”
  “往南边走不到两里地有个马市,那儿的马多,价钱也公道。”老头指着前方说。
  “馄饨钱我替您付了,您二老慢用,我先走了!”金风月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十五文钱,起身跟老夫妻告辞,大步朝前方走去。
  天已大亮的时候,马市开了,马贩子们牵着一匹匹膘肥体壮的马走过来。
  金风月来到一个最大的马贩子面前,她打量着那些马。
  “姑娘买马?”一个敞胸露怀腰系布带的大胡子壮汉笑问金风月。
  “这匹黄骠马多少钱?”金风月边说边走向一匹毛色金黄膘肥体壮的马。
  “姑娘眼力真好!这金缎子可是我这马里面最好的一匹!不过马好价格也高!”汉子伸出一只粗糙的手掌,五指分开来回翻了三下,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道:“要的话就给这个数!”
  金风月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五十两的银票递给那汉子。
  汉子边看着银票边笑道:“这位姑娘真爽快!那我也爽快点儿!后面车上的马鞍子姑娘随便挑一个!”
  金风月朝后面的板车走去,她环视了一下,拿起一个镶着黄铜的马鞍:“就这个。”
  汉子笑着点头,帮金风月牵着那匹金缎子,金风月利落的放好马鞍,接过缰绳跳上马。
  汉子赞叹道:“看姑娘这上马的架势,就是个骑马的好手!”
  “告辞了!”金风月说完,两腿一夹马腹,那匹训练有素的金缎子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而去。
  没一会儿,金风月就出了镇子,胯下的金缎子跑起来真不含糊!跑着跑着,金风月突然感到头晕,视线也有些模糊,金风月晃了晃头,想要精神点儿,谁知这一晃,整个人从马上栽了下来。
  黄骠马立刻放慢脚步踱着步回来,围绕着躺在地上的金风月来回的走——
  炖鹅的香味儿,山椒,参须、胡麻子、老姜、甘草根……
  金风月缓缓睁开眼,朦胧中眼前仿佛是金色的顶棚……
  渐渐地,她的目光变得清晰了,那不是金色,而是草麻纸糊的顶棚被油烟熏黄了。
  金风月想坐起身来,但身上虚弱无力。
  “这是什么地方?”金风月扭着头打量着这间屋子。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间民宅,黄土夯成的炕上铺着草席,旁边整齐的叠放着已经露出棉絮的粗布花被,手边的小炕桌上放着粗瓷碗和小酒壶,已经旧的看不清颜色的年画上挂着一支烟袋杆。
  金风月深深吸吸鼻子,炖肉的香味儿从门外飘进来,直钻她鼻孔。
  窗外传来鸡鸭的叫声,隔着厚厚的窗纸能看出外面正是艳阳高照。
  金风月回想起自己突然头晕,从马上跌了下来,之后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屋外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在厨房里走来走去的忙碌着,只听到锅勺的叮当声,不一会儿,脚步声朝这个房间走来。
  金风月努力从枕头上抬起头,她看到了一个妇女,那妇女穿着满是油污的兰布褂子,四十岁上下的样子,粗糙的手脸一看就是庄户人。
  妇女看到金风月已经醒来,忙走上前问道:“你醒了,感觉好点儿了吗?”
  金风月微微点了点头:“我这是在哪里?”
  “在我家,你晕在路上,我爹妈路过时候看见了,就把你抬回来了。”妇女说。
  “谢谢你们。”金风月说。
  “你饿不?肉还没炖好,不过汤已经好了。”妇女说。
  金风月摇摇头,她没觉得饿,看来现在离她早晨吃馄饨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
  屋外传来驴叫声,妇女忙起身:“我爹娘回来了。”边说边快步朝外走去。
  不一会儿说笑声传进来,金风月听到这声音已经清楚,是那对老夫妻,他们救了她。
  果然,进来的正是那位笑眯眯的瘦小老头儿,他走到炕前慈祥的看着金风月:“早说咱们搭伴儿走不就好了!”
  老太太随后也走进来,她走到炕边侧腿坐上去,看着金风月:“多亏我们也走那条路,一个大姑娘晕在道上,要是被坏男人看见了可不得了!”
  老头摘下烟袋锅,塞上草叶子边吸边说:“早晨吃馄饨时候还好好的呢,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就晕倒了呢?”
  金风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昨晚吃的东西不对。”
  老太太叹口气:“一个姑娘家,经这么一晕一摔,最快也得半个月才能调养过来,好在骨头还没摔坏。”
  “你就在我闺女家住着吧,啥时候身子养好了啥时候走。”老头边说边吸着烟袋朝外走。
  金风月支撑着想要起来,但体力不支又跌在枕头上。
  老太太忙按住她:“可别起身!躺着躺着!”
  “我朋友还在前面镇上等我……”金风月有气无力的说。
  “哪个镇子上?”老太太问。
  “我不知道,可能就在下个镇上。”金风月说。
  “那不怕,我女婿会骑马,让他骑上你的马去前头的镇子上找找,不过你那朋友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呐?”
  “他们应该住在客栈里,客栈的门前拴着一个蓝布头巾。”金风月有气无力的说。
  “周围这几个城镇加起来也没几个客栈,就算一家家的找也不费事儿,你朋友叫啥名?”老太太又问。
  “叫曹满。”金风月感激的望着老太太。
  老太太站起身:“行了,我这就去找我女婿,肉估计也炖好了,先吃点儿补充补充体力,吃完就躺下好好睡一觉!”
  金风月点点头,老太太出去了——
  傍晚,夕阳将落。金红色的晚霞迷漫在天边……
  “陈胖客栈”的门前摆着一张旧木桌,木桌上放着一碟水煮花生米和一碟小葱拌豆腐,一个胖墩墩的小伙子和一个红脸汉子对坐在小木凳上喝着小酒吃着小菜,那表情却比坐在燕翅楼的包间里吃山珍海味还惬意。
  红脸汉子擤了一把鼻涕,随手往门边系着的蓝布头巾上抹了一抹,他端起酒盅,小嘬了一口,又夹起一颗花生米送进嘴里,脸上的笑容表示他此刻正快活似神仙。
  一匹黄骠马停在门前,正在喝酒的胖小伙站起身殷勤的问道:“客官要住店?”
  马上的男人穿着粗布衣褂挽着裤脚,看上去像个庄稼汉子,他仔细看了看挂在门边的蓝布头巾后说:“我找人。”
  “找人!那里面请!”胖小伙热情的要过来牵马缰。
  马上的男人朝后退了一步,对胖小伙子说:“劳烦店家给喊一声,就说曹满的朋友找他!”
  胖小伙子笑呵呵的应了一声,转身朝客栈里走去。
  红脸汉子给自己倒上酒,鼻子里哼着愉快的小曲儿,悠闲的对来人说:“兄弟既然来了,就下马喝一盅吧,这儿的酒好价格也不贵!”
  马上的男人摇了摇头。
  片刻,曹满走出来,他身后跟着那胖小伙。
  “你是……”曹满打量着马上的人。
  马上的男人立刻跳下马:“敢问兄弟就是曹满?”
  曹满点点头。
  那男人俯过身子在曹满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曹满的眼中露出欣慰。
  “可我们住店的钱还没结,身上的包袱都丢了。”曹满看了一眼坐在小木凳上喝酒的胖小伙。
  马上的男人有些为难的说:“我一个庄户人,身上从来也不带钱!”
  喝酒的胖小伙发话了:“这几位客官两天来饭也没吃酒也没喝,连油灯都没点,不过是就占了几个客房!反正这客房空着也是空着,白住就白住吧!”
  曹满一听,转过身朝胖小伙一抱拳:“多谢掌柜!”
  没多一会儿,蒙着黑纱的阿七,穿着劲装的七郎,住着铁拐的铁杖飞等人跟随曹满走了出来。
  那喝酒的红脸汉子此时已坐在一辆马车上,他朝曹满他们挥挥手:“上车!我拉你们走!”
  “我们身上没钱!”曹满说。
  红脸汉子指着骑马的男人笑道:“这位老弟说到了家里,给我五对大肥鹅!”
  曹满他们忙坐上马车。红脸汉子扬起马鞭对门口的胖小伙说:“把料备好,待会儿回来咱烧大鹅吃!”
  天刚黑下来,一行人马已经来到了山坡前。
  “前面这个坡太陡,马车上不去!”红脸汉子说。
  “那就在这儿下车吧,上了这山坡就是我家。”骑马的男人说。
  曹满他们跳下车,骑马的男人对红脸汉子说:“把马栓在这儿,跟我们上去拿鹅吧!”
  红脸汉子四下看了看,这条很僻静,不太会有人经过,他把马车拴在路边的大石头上,跟着众人朝山坡上走去。
  步行了没多远,就看到山坡顶上的一栋民居,月光下隐约能看到屋前晾晒的玉米。
  那男人已跳下马,领着大家朝那房子走去。
  刚走进院子,只听到“啊呜啊呜”的驴叫声,夜色中猛然听到这个声音,曹满一行人不禁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只见那男人拴好马,指了指房门:“她就在里面,你们进去吧!我帮这位大哥挑几只鹅!”
  说完,那男人和红脸汉子朝卧在院子边上的一群鹅走去,大鹅一见有人要抓它,惊飞乱跳着,一时间叫声鼎沸。
  曹满示意大家等着,他独自朝屋里走去,片刻,曹满快步走出来冲大家招招手,一行人快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