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留人客栈
十指金却没有慌,她还是跟往常一样满脸堆笑的忙碌着,蒲扇还是不要钱,茶水还是免费喝、馒头咸菜还是五文钱一份!甜汤团之流的姑娘们却比往常还要忙,忙着接待那些垂涎三尺的客人,忙着给南来北往的文人墨客讲述岑圆圆的故事,在故事中,佟白衣的名字被换成了歌舒徒,因为佟白衣是本城名人,她们不敢造次,而歌舒徒这种传说中的人物是最适合用来讲故事的。
没几天,周遭妓院的**们又都笑不出来了,因为她们那些千辛万苦选出来的花魁们竟不约而同的倾尽囊中所有为自己赎身,赎了身后不但没从良,反而夹着包袱住进了十指金的风月常新楼,在这些欢场女子眼里,只有风月常新楼的花魁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花魁,只有十指金手下的头牌才能艳名远扬。
入夜时分,风月常新楼的金字牌匾仍像无数只金色的手一样,在夜色中召唤着那些无聊的,好色的、寂寞的人们。
后花园里练武过招儿的喧嚣也平静了,因为金风月和那些江湖中人此刻已在路上,他们所经之处常会听到“名花凋”“艳头钗”等缅怀岑圆圆的诗词被编成小曲在民间传唱——
前方就是关野镇,行了六天六夜的路,此刻,无论是金风月还是她带领的那群江湖游侠都已疲惫不堪。“这破地方怎么连个酒馆儿都没有?”同行的人中有人骂。
“老兄,已经深夜了,有酒馆儿也早就关了!”
“还是在风月楼好,什么时辰都有菜吃有酒喝。”一行人你语言我一语的抱怨着。
金风月没有做声,她看到了不远处有一点光亮起,像是一盏马灯照在布幌上,那昏黄的灯光在这荒郊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暖。
“前面好像是一家客栈”金风月说。
“就是!就是一间客栈!终于能喝壶酒暖暖身子了!”众人身上的疲惫瞬间全无,朝那间客栈大步走去。
“里面好像很热闹!”
“好像还有姑娘唱曲儿!”
“有吗?我怎么没听到?”
“你小子耳背!”
“我看是你小子想听姑娘唱曲儿想疯了!”
众人说话间已来到门前,几个小伙子互相捶打着笑骂着走进去。
金风月在门前停下脚步,她打量着那这间客栈。
这是个普普通通的客栈,几乎每个城郊镇外都有。老旧的大套院,挂着厚毡子的门前插着几根供客人栓马的破木桩子,门上悬着的白布幌子已经被风吹日晒成了黄灰色,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几个大字“留人客栈”。
此刻曹满三虎他们已经靠坐在椅子上,大家纷纷将背上的包袱摘下来,边搓着冰冷的手边喊着叫小二。
阿七跑出去把金风月拉了进来,她们走到靠近柜台的桌子上坐下。
“姐姐,这店里好像没有人!”阿七说。
金风月朝后屋那边望:“店家!店家在不在?”
没有人回答。
“睡了?可门口的马灯还亮着呢!”曹满说。
“我去看一看!”三虎站起身朝后屋厨房走去。
片刻,三虎走出来,手上拿着几个酒壶和茶壶:“后屋没人,我看掌柜十有八九是到外面解手去了,不如咱们先喝着!”
众人忙起身拿茶碗,倒水的倒水,倒酒的倒酒。
“三虎,后厨有吃的吗?”一个消瘦丑陋的妇女喊道,那妇女一只右眼向上翻着,另一只好的左眼睛锃明瓦亮的转动着,她就是天眼双侠中的妻子,据说能看到吉兆的左眼吉。
“没有现成的,要吃就得现做”三虎边倒酒边说。
“我去做!”左眼吉边说边麻利的起身要去后厨,只见她的衣襟被坐在她身边的那个面黄肌瘦长得像吊死鬼一样的中年男人揪住,这男人的左眼是闭眼瞎,右眼却像探照灯一样闪着贼光,他就是左眼吉的丈夫右眼凶。
只见右眼凶的那只右眼中跳动着阴光,阴沉沉的说:“我预感到要有不好的事儿发生……”
“啪”的一声,左眼吉一巴掌打掉右眼凶拉着她衣襟的手,口里骂道:“闭上你那乌鸦嘴!吃什么?我给你做去!”说着,右眼吉就走进了后厨,没一会儿就听到后厨传来锅碗瓢盆叮当的声音,炒菜的香味儿也弥漫出来。
坐在大厅里的几十位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阿七也隔着盖头咽口水。
“快一天没吃东西了,也难怪大家饿。”金风月站起身朝厨房走去她打算帮忙。
就在她快走到后屋门口时,只听到后厨传来碗碟砸在地上的声音。
“小心点儿!砸烂了咱还得陪人家钱!”三虎冲厨房喊。
只见右眼吉从厨房走出来,原本就丑陋的脸此刻变得面如死灰:“死人……好多死人……”
金风月一愣,刚要朝里走,只听门外传来车马嘶鸣声……
门砰的被推开,十几个身着黑色劲装的衙役挎着刀走进来,他们穿着黑色的劲装,头上戴着黑帽子,胸前写着“卒”字,迅速的排成两列站在门边。
只见毡帘掀起,一个披着红斗篷,腰上挂着令牌和一把黑柄的大刀的汉子走了进来,他目不斜视的走到紧里面的一张桌子前坐下,微微一挥手,所有的衙役都在他附近找桌子坐下。
红斗篷微微抬起脸,帽子遮住他的半张脸,下巴的轮廓像岩石般坚硬。
“店家!”红斗篷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没等在座的江湖中人有所反应,只见金风月立刻换上一张笑脸迎上前问道:“官爷要吃点儿什么?”
“烫几壶酒,按我们兄弟的人头儿炒几个菜,再给我们备几间上房!”
“官爷稍候,酒这就来!”金风月边说边朝三虎使了个眼色,转身快步朝后屋走去,顺手把左眼吉也拉了进去。
一进后厨,金风月的笑容消失了,她看到了死人,不是一个,也说不清到底有几个,因为那些死人被截成了几段,横七竖八的塞在碗橱里,一个面朝着金风月的脑袋瞪着惊恐的眼球,肌肉僵硬的像干柴,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门开了,三虎走进来,眼前的情景显然也把他吓呆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三虎压低声问道,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知道,我刚一拉开碗橱就看见了这些!”左眼吉压低声说。
“别说了,赶紧烫酒做菜,先把那些个官兵稳住了!”金风月边说边关上碗橱门,捋胳膊挽袖子开始摘菜。三虎忙到酒缸前打酒。
“这儿的事儿交给我们,你赶快去后院看看客房在哪儿,这些官兵吃喝完就带他们过去,等他们睡下了咱们就走!”金风月对三虎说。
三虎忙点点头,推开通往后院的门,快步走了出去。
“这些官兵也是,早不来晚不来赶上这时候来!”左眼吉边打酒边嘀咕。
“来就来吧,可能今晚就该着这一劫。”金风月边说边笨拙的切菜,左眼吉端着酒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左眼吉快步走进来,“那些官兵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看来他们也是赶路累的不行了。”
“那就好。”金风月边说边把肉倒进锅里炒。
“我来,你打下手就行了。”左眼吉抢过炒勺,把笨手笨脚的金风月挤到一边。
后门“吱呀”的开了,三虎钻进来,金风月立刻看出他脸色不对。
“怎么了?”金风月压低声说。
“客房都从里面插着,敲门也不给开,好像都住满了。”三虎说。
“可能不是住满了,而是住在里面的人都死了。”金风月皱眉。
“那怎么办?”三虎紧张了。
“叫上曹满,到后屋把房间门都撬开,要是有死人就先抬到后院儿藏起来!”金风月嘴上说着,手上一刻不停的在摘菜。
三虎点点头,只见他快步走出去对曹满喊:“这位客官,您的房间打扫好了!”
曹满立刻起身,拎着包袱跟着三虎朝后屋走去。
“这几个菜炒好了,端上去吧。”左眼吉说。
金风月端起几盘菜快步走出去,满脸笑容的放在红斗篷的桌子上,又顺手给他倒上酒:“小店荒郊野外的,也没啥稀罕菜,好在厨子手艺还不错!”
“客房准备好了吗?”红斗篷边拿起筷子边问。
“房间有些日子没人住了,小二们正拾掇着呢,待会儿等官爷们喝饱喝足了,客房也就打扫好了,我再去弄几个菜!”金风月边说边快步朝后厨走去。
没一会儿,三虎和曹满进来,他们压低声脸色苍白:“我们跳上窗子看了,那些插着的门里都有都死人!满墙满地都是血污,就算把尸体抬走了也唬不住那些官兵!”
金风月停下手上的活儿:“煮好的面给咱们的人端上去,让他们赶紧吃,吃完赶紧走,出去以后从后院跑,越快越好。”
三虎点点头,端起几大盆打卤面给前厅送去。
金风月转头对左眼吉说:“菜也别炒了,现在就从后院儿走!”
左眼吉忙放下炒勺:“那我出去以后往那儿跑?”
“我想想……东面好像是山,南面是河,北面……”金风月思量着。
“北面是野林子,那条路我走过。”曹满说。
“马能跑吗?”金风月问。
“那林子很密,到处都是乱枝藤条,人能钻,马跑不起来。”曹满说。
“那你到外面接应他们,人一到齐就往北走,天亮之前必须出林子!”
“我留下来帮你吧!”曹满看金风月。
“不行,你得带着他们,还得保护阿七,过了一个镇子以后找个客栈住下,把你头上包的头巾系在门口,等我三天,三天以后我要是还不来,你们就别等了,帮阿七找别的高手帮忙吧!”
曹满站在那里不动,金风月微微笑道:“我这只是以防万一,要是真打起来,那十几个衙役也不是我的对手!”金风月边说边把曹满和左眼吉推向后门。
此刻的前厅里,几个衙役打着哈欠:“怎么菜这么慢!想把我们兄弟饿死是不是?”
三虎忙陪着笑脸:“官爷别急,快了!就快了!我再给您烫壶酒去!”
三虎转身要走,一个衙役一把揪住三虎:“不吃了!带我去客房!”
衙役的话音刚落,只听后院传来大呼救命的声音!
三虎一愣,忙望向那衙役,衙役一唬脸:“出去看看!”
走了不到两步,只见一个人从后院扑进来,是一个满脸血污的婆子,她连滚带爬的扑倒在衙役脚下,哭叫着:“官爷救命啊……”
前厅喝酒的官兵们也都听见了声音,他们放下酒杯朝这边走来。
金风月也放下炒勺走了出来,只见倒在地上的婆子一看到金风月就大喊:“她!就是她!她杀了人……”
披着红斗篷的官爷大步走过来喝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那婆子跪在地上悲哭道:“她把我店里的伙计和厨子都杀了,还有住店的客人,也被她给杀了!”
“你是谁?”红斗篷问。
“我是这客栈的老板娘啊……”那婆子跪在地上悲哭。
红斗篷握紧刀柄,一双眼睛犀利的盯着金风月。
金风月皱着眉无奈的看着趴在地上痛哭的老婆子:“我怎么没把你也给杀了呢?”
红斗篷一挥手,几个衙役冲上前擒住金风月!
“拿木枷!”红斗篷喊。
衙役们立刻跑出去,从外面的囚车上拿来木枷,将金风月锁了起来。
“还有他们!都是她的同伙!”老婆子猛地爬起身指三虎他们。
“把他们都给我拿下!”红斗篷喊道。
说时迟那时快,窗纸“哧”的捅开一个小孔,只见几片小树叶飞进来,啪啪啪几下,桌子上一盏盏油灯的灯芯被削飞,油灯熄灭了,屋子里瞬间变得漆黑……
黑暗中,一个身影闪进来,拉起阿七飞出门去,他身后,其余的人也跟着飞奔而去!
红斗篷大吼着:“追!把他们给我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