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平阳王
金风月气的将桌上的茶壶茶杯全都扫落在地。
有人轻轻敲门,金风月瞪了一眼门,起身走到绣榻前和衣躺下。
门开了,是十指金,她一看到满地的碎瓷片就扬声喊道:“麻子!多拿几套茶具来!”
金风月负气的转过身不看十指金。
十指金笑眯眯的走过来,手脚利落的帮金风月把鞋脱掉:“真该把那对狗男女砸个稀巴烂!只可惜他们站在咱的房顶上,砸坏他们不要紧,砸坏咱的砖瓦就不好了!”
金风月还是负气不做声。
十指金招招手叫端着一堆茶具的麻子进来:“妮子,茶具来了,你要是懒得起身,娘砸给你听!”
十指金边说边抓过一个茶杯砸在地上,嘴里念叨着:“五文钱碎了!”
又拿起一个茶壶砸在地上:“三十文钱碎了!”
金风月翻身坐起来:“钱钱钱!你嘴里除了钱就没别的!”
十指金笑眯眯的说:“没钱就不能一天三顿的给你炖十八样儿吃!没钱就不能给你找最好的裁缝!你娘我别的没有,就是有钱,等将来你相中了哪位公子,娘就是用钱砸也能把他砸来!”
金风月气鼓鼓的说:“那你能不能把沁玉山庄买下来再砸个稀巴烂?”
十指金不笑了,她看着金风月:“妮子,过几天你们就要上路了,这一路上,如果遇到这几家人,能避则避,避不开也绝不能惹。”十指金边说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条锦帛递给金风月。
金风月疑惑的展开锦帛念道:“河西吕家、浏阳侯家、龙隐派、严武门、中岳王府、董园。”
“还有一个就是沁玉山庄。”十指金的眼中呈现出少有的郑重。
“为什么?”
“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记住娘的话。”十指金望向桌上堆积如山的华贵珠宝和锦绣衣衫:“你拿这些做什么?”
“这些都是圆圆生前用过的,我想烧给她。”金风月眼眶微红。
“那死丫头要是真喜欢这些,就不会抛下舒舒服服的床去睡冷冰冰的棺材了!”十指金的眼中溢出泪光:“这丫头让我寒心!我养了她二十几年,单是替她看病抓药的次数都比那臭男人来看她的次数多!可她说死就死,这么没心肝的丫头,还想她做什么!”
金风月黯然,她起身走到桌前,从琳琅满目的首饰中挑出一支素白玉钗:“这个我留下,其他的分给姐妹们吧。”
十指金吸了吸鼻子站起身:“首饰分了,衣服就别留了,姑娘们穿着不吉利,你睡吧,娘去房顶上把你的袍子找回来!”
夜渐去,床前的灯火仍在燃……
金风月躺在床上,她睁着眼静静的看着桌上的衣裙,那些衣裙优雅别致。
岑圆圆是公认的最会美的女人,但把岑圆圆培养成一代名妓的人,却是看上去非常庸俗的十指金。十指金最懂得什么样的女人该配什么样的衣服、梳什么样的发型、戴什么样的首饰。
金风月是十指金从襁褓时收养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养母在她心底却始终是个谜,在外人眼里,养母不过是个庸俗爱钱的***但金风月却感觉得到养母并不是个简单的人。
养母不遗余力地想将她培养成武林高手,从她三岁起,凡是有独门功夫的人都可以经年在风月楼白吃白住,但有一个条件就是必须把自己最有效的一招儿教给金风月。
金风月曾想要正式的拜师学武,养母却不同意,她宁愿金风月所学的武功不成体系。
养母对她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无论什么招式都要够准够快!
想到这里,金风月不禁微微一笑,养母是对的,如今她已是一等一的高手,却无门无派,不用受任何人约束。
她没有固定的兵刃,却随时能取用任何兵器,她的招式虽不漂亮却很实用,她的轻功虽不飘逸却变化多端。
她的武功看似不入流,但只要她真的出手,任何对手都会胆寒。
她的内功更是扎实,也只有内功是养母传授给她的,金风月一直不明白,养母的内功那么好,何以武功却如此泛泛?
“不想了,睡觉!”金风月坐起身脱掉衣服,吹灭了灯火,“可怜阿七,现在阿七一定在伤心……”
金风月猜得没错,此刻,阿七独自坐在庭院里,黑袍下的身影弱小而单薄。
“已经三年了,楼兰,她日夜思念的楼兰……金风月说即使没有佟白衣,一样可以找到其他的高手帮忙,但阿七知道,中原武功高的人虽比比皆是,但肯去救楼兰的却寥寥无几……”
阿七抹掉眼中的泪,她站起身,不管怎样,后天他们就启程了,她相信金风月,即使没有佟白衣的帮助,她们也绝不会气馁,金风月曾说过楼兰人保卫家园的情可撼天。
天将亮,桌上的烛火已燃尽。
佟白衣坐在窗前,这一定是他此生最难熬的一夜。
秦皓雪躺在他身后的床上还没有醒来。一天之内,他生命中仅有的两个女人一死一伤,这是命中注定的吗?还是他又做错了什么?
此刻佟白衣什么都不愿再想,他只希望这一切快些过去。
明天……明天他还要派人去风月楼打听,即使秦皓雪怪他,他也要将岑圆圆葬在佟家墓地。
然而他去晚了,岑圆圆已经下葬,他连最后的心意都未能尽——
落叶凋零已近深秋,唯城南百花坡上野花仍盛开着,佟白衣独自走在花坡上。
远远地,一座新坟孤立,洁白的汉玉石碑上没有名字没有碑文,只放着一只空酒盅和一注燃尽的香。
岑圆圆就睡在这里,佟白衣在碑前跪下,他静静地望着那隆起的新土,想岑圆圆生前艳名盖世,死后竟没有人来为她铭刻碑文,如果她泉下有知,会不会叹息……
“哎……”一声叹息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佟白衣身后响起:“一向听说佟庄主的双膝只跪高堂不跪王侯,没想到今日竟会为个风月女子下跪,难得啊……”
佟白衣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问道:“既已为她立碑,为何不刻碑文,难道风月女子不配?”
说话的男人走到佟白衣身旁,弯下腰将一束还带着露珠的野花端正的摆在碑前:“她若不配,孤王又岂会葬她,只是不想让闲杂人等打扰她的清静而已。”
佟白衣转过头,身旁的男人虽身着素衣却仍高贵雍容。
“阁下就是平阳王?”
平阳王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望着黄土轻叹:“当初你若肯嫁给本王,现在又岂会躺在这里,名花未遇识花人,暴殄天物啊……”
佟白衣缓缓站起身:“有平阳王这样的惜花人,圆圆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多有打扰,在下告辞。”
佟白衣做了个揖后转身大步走了。
平阳王蹲在墓前,将落在碑旁的杂草枯叶拂到一边,他凝望着石碑:“此刻若让你再选,你是会选本王,还是仍然选他?”
岑圆圆无法回答,只有秋风卷起的片片花瓣在坟前盘旋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