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雪 . 月

  夜深了,对面坐着的大胡子也说累了,也喝醉了,此刻已经趴在桌上鼾声如雷……
  佟白衣也很想醉,但今夜,他却怎么喝也喝不醉,他抬眼望着那扇开着的,黑洞洞的窗子,从今以后,他佟白衣即使想念岑圆圆,也只能跟这个大胡子一样,坐在她曾住过的窗子对面,幻想她昔日的样子了。
  当佟白衣把坛子里的酒喝得只剩下一个底儿的时候,终于喝不动了,他站起身走到床边和衣躺下,头疼的像要裂开。
  站在门边的小伙计轻轻走进来:“窗子要关上吗?”
  佟白衣闭着眼睛点点头。
  小伙计去关窗,绕过那鼾声如雷的大胡子,边关窗边嘀咕:“这人可真不走运,对面儿灯亮了,他倒睡了!”
  “你说谁的灯亮了?”佟白衣微微睁开眼。
  “岑圆圆房间的灯亮了,她刚回来。”小伙计指着对面说。
  佟白衣一个翻身坐起来,头猛地晕了一下,他捂着头走到窗前朝对面的窗子一看,他怔住了!
  佟白衣一扶桌子,整个人直飞出窗子……
  等小伙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惊得站在那里张着嘴直愣愣的瞪着对面的房间。
  对面房间里的玉人背影袅袅婷婷,长发流泻滑如丝缎,她莲步轻移款款来到墙边,她的面前挂着两幅画像,一幅画中的男子白衣翩翩酷似佟白衣。另一幅画像中的美人穿着玉色长衫凝神抚琴,卷尾的作画人是沈孟青。
  玉人伸出玉手,轻轻摘下那幅美人图,静静的端详着,没有留意到她的身后站着一个人……
  是佟白衣,他静静的站在她身后,默默的看着她,心里像是打翻了的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玉人端详够了,玉手抓住顶端的卷轴,没见手用力,却听到红木卷轴“咔”的一声被折断了!
  没等那双玉手再做动作,那幅画已经从她手中不翼而飞!她震惊的回过头……
  画在佟白衣手中,他静静的看着她,眼中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悲哀……
  “你知道她死了?”佟白衣的声音很淡。
  “我虽知道她死了,却不知道你仍然在她的房里……”秦皓雪的声音在微微的颤抖,含着愤恨,含着委屈。
  “我之所以在这房里,是因为看到了你在这里。”佟白衣人虽近在咫尺,声音却仿佛很遥远。
  “你喝了很多酒?”秦皓雪缓缓走到佟白衣面前,轻轻伸出手……
  就在她的手将要碰到佟白衣的那一瞬间,佟白衣的身体向后直飞出窗子,顷刻间已回到了对面小楼的房间里。
  张着嘴巴的小伙计还站在窗前,打着酣的大胡子还趴在桌上,佟白衣落在地上的那一瞬间冷冷吩咐道:“关窗!”
  小伙计醒过神,连忙把窗子关上。
  佟白衣将手中的画像卷成一卷儿塞进熟睡着的大胡子的手里,转身走到床前躺下,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小伙计很识相的蹑手蹑脚的走出去,轻轻的关上门——
  风月常新楼的大厅里喝酒的,划拳的,排队等叫号的,热闹闹乱哄哄。
  十指金颠着肥胖的身体麻利的在人群中穿梭,满脸堆笑,满头大汗。
  突然,“咣!”的一声巨响,寻欢作乐的人们被吓了一跳,只见顶棚上的横梁被震裂,悬在梁上的碧玉花头牌掉下来,砸进一个客人的汤碗里,溅了他一身菜汤!
  众人一时间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吵吵嚷嚷议论纷纷……
  “不想死的都给我出去!”一个很好听却很冷的女人声音传来,她的声音不大,但已清晰的让在座的每一个客人都听见了,包括喝醉的。
  十指金一愣,忙走到门前用她那肥胖的身子拦住门:“正喝得高兴!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刚刚站起身的客人们听十指金这一说,又都议论纷纷的坐下了。
  只见楼梯上缓缓走下来一个人,她穿着白色的长斗篷,一条白色的丝巾将头发和脸都包了起来,只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冷冷的俯视着十指金。
  十指金一脸堆笑的颠着肥胖的身体跑过来,笑嘻嘻的冲着楼上的秦皓雪说:“这位小姐,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呢?你说找岑圆圆,可她真的死了,就今天上午的事儿,我总不能给你变出一个岑圆圆吧?”
  话音未落,四周已经一片混乱。
  “岑圆圆死了?不会吧?怎么会呢?”
  “十指金!你是不是吓唬人呢?”
  “到底怎么回事儿?十指金,你可得给我们解释清楚!”
  “对呀!我们来你这风月常新楼,还不就是冲着你梁上的那个碧玉花头牌!”
  客人们七嘴八舌闹闹哄哄的围攻十指金,场面混乱不堪!
  秦皓雪的眼中寒意更浓,她随手抄起手边一个托盘扔出去,只见那托盘迅速的飞旋着,朝房顶上吊着的一个木架灯的灯绳飞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飞盘像是被谁猛踢了一脚,突然掉转头朝大门飞去,“叮”的一声剁进木门里。
  众人都惊诧的看着那突然转向的托盘,面面相觑瞠目结舌,没有人看见有谁出手让那托盘转移了方向。
  秦皓雪却看见了,不但看见了,而且看清了,将托盘踢飞的人是十指金。
  虽然在别人看来,十指金好像被一群人围着原地没动,但秦皓雪不但看到她飞身踢托盘,还看出了她用的是飞花无影腿!
  “没想到这个肥胖庸俗的**还会武功!”秦皓雪缓缓走下楼。
  呆怔的人群立刻让开了一条道,秦皓雪径自朝十指金走去,她停在十指金面前冷冷的问:“你是谁?”
  “我是这儿的**啊!”十指金做出一副息事宁人的笑脸。
  “我问你的真实姓名叫什么!”秦皓雪的声音提高了。
  “打架就打架,问什么名字啊!”一个声音从秦皓雪背后传来。
  秦皓雪转过身,只见一个年轻女子披着一件精工巧绣的寝袍,下身穿着一条白绸睡裤,脚上趿拉着软缎绣鞋,边系着衣带边朝她走来……
  “你又是谁?”秦皓雪冷冷的看着她。
  “你们武林中人打架之前都要问名字吗?”金风月此刻已经系好了衣带,随手将散着的头发挽成一个髻,站在离秦皓雪五步之遥的地方,有些不耐烦的看着秦皓雪。
  “你名字见不得人吗?”秦皓雪的声音中已出现了杀气,目光像两道寒剑一样射向金风月。
  “好吧!我叫金风月,出手吧,赶紧打,打完你赶紧回家。”金风月边示意客人们退后,边用两只脚互助互利的把鞋穿好。
  “她的话就像打发在地上打滚儿耍赖的孩子!”秦皓雪的掌心开始变冷,以往她的对手只要一看到她,立刻露出严阵以待的神色,而这个金风月竟然打着哈欠看着她,一副随便陪她玩玩的架势!
  “那要看你玩儿不玩得起!”秦皓雪凌空飞身而起,用秦氏那天下闻名的“悬阳神功”第三招“隔空断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犀利的朝金风月打来!
  只听“喀嚓”一声,掌力所到之处的桌子一寸寸的裂开,金风月却站在了门口,没有人看到她是怎么过去的,就连秦皓雪也没有看出她用的是哪一派的轻功!
  金风月虽闪开了,但她脸上的不耐烦也消失了,只听她冷冷的说:“满屋子都是人,你出手就是杀招,你就不怕伤及无辜?”
  秦皓雪根本没等金风月把话说完就再次飞身而来,在距离金风月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使出了第四招“悬天点穴”!此招数看似毫无杀气,实则三米之外就能置人于死地,所以发明这套功夫的秦悬阳本人,在对敌的时候是能不用则不用,即使用也要在十米开外对敌施功,而秦皓雪此时距离金风月已近两米!
  只见她的指尖发青,犀利的朝金风月的百会,章门、神阙、关元、太渊等几大要穴打来!
  金风月轰然仰面倒下,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以最快的速度避开,等倒在地上的金风月平掠出门的时候,她身后的门上出现几个冒着青烟,光线可以透过去的小洞!
  瞬间,惊呼声,奔逃声交杂,整个大厅乱作一团!十指金的声音早已被惊叫的人声淹没——
  现在已是深夜,街上安静了许多,偶尔有小二扶着喝醉的客人走出来。
  金风月站在了街当中,夜风吹着店门前挂着的红灯笼,借着灯笼光能看到金风月的脸变得很白。
  秦皓雪也出来了,裹着的白丝巾上露出的双眼毫无表情,白披风下的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阴冷,她正缓缓的朝金风月走来……
  “你不是想打架,是想杀人。”金风月冷冷的盯着她。
  “你说对了!”秦皓雪一步步朝金风月走来,她的手已从斗篷里露出来,第七招“虚空破腹”即将使出……
  “悬阳神功”一共二十一招,但秦悬阳本人在对敌时,只使用过前六招,因为第七招之后就没有活口了。
  秦悬阳一向秉承着用武功制服恶人,而绝不用来杀人的准则,他大概万万想不到,他的女儿只为泄一己私愤,竟然将前几招隔过去,直接用最狠的招数取人性命。
  这回金风月没有等秦皓雪发功就凌空而起飞上楼顶!秦皓雪随即飞身去追,两人在楼顶上一个追一个逃,金风月边逃边猛地扯开寝袍,转身朝秦皓雪甩去,袍子带起的风将秦皓雪头上蒙着的白丝巾吹起,挡住了她的视线,使得她那招“虚空破腹”虽打了出来,却没有对准金风月,而金风月却趁机反身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秦皓雪的穴道。
  秦皓雪不动了,白丝巾上露出的眼睛像是要撕了金风月!
  金风月站在秦皓雪面前,目光冷冷的盯着她:“从你的招数上我已经猜出你是谁了,我无意跟秦家和佟家为敌,你现在可以走了。”
  金风月边说边伸出手解开了秦皓雪的穴道,还没等她转身走,秦皓雪一招“问天指心”已朝金风月的心窝打来!
  这次金风月不躲了,她双手一并,一招“云开雾散”朝秦皓雪的双掌破去!谁料到秦皓雪那一招并没有真的使出来,而是在中途收了手,致使金风月的双掌正中她胸口!
  秦皓雪一口血呛出来,血殷红了蒙面的白丝巾,只见她身体一晃,朝后倒去……
  金风月一惊,伸出手想揪住秦皓雪,但她的手还没碰到秦皓雪,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金风月重重的摔在房顶上,她惊望过去,是佟白衣,他抱住了秦皓雪。
  金风月支撑着站起身,佟白衣那一掌不算重,但在她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打来,她被摔得又重又疼。
  “即使她有错处,也无需置她于死地吧。”佟白衣的脸在寒月下那样清冷。
  原本很气愤的金风月听到这话反被气乐了,她啼笑皆非的看着佟白衣:“你们两位还真是神奇!一个进里面捣乱,一个在外面把风,风月常新楼是欢场不是戏台,二位犯不着里应外合的做戏给大家看!”
  此时街道上已经站满了围观的人,众人对着屋顶的三个人指指点点。
  佟白衣无言以对,刚要转身,只见黑袍蒙面的阿七爬上楼顶朝他跑来,她拉住佟白衣的袍子急切的想说什么,情急之下说出的竟是楼兰语。
  “请放手,伤者需要救治。”佟白衣说完抱起秦皓雪转身就走。
  “佟白衣!”金风月飞身上前挡住佟白衣冷笑道:“终于明白你们二位唱的是哪一出了!”
  “请你让开。”佟白衣的声音很淡也很冷。
  “不想救楼兰可以直说,何苦用这么卑劣的手段!”金风月冷冷地盯着佟白衣。
  “我不想出手,但你要是再不让开就别怪我冒犯了。”佟白衣抬起眼直视金风月。
  “用不着装清高,你刚才已经出手了!”金风月冷笑。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飞身跃上屋顶,是十指金,只见她迅速的脱下自己的外褂,裹住只穿着一件小衣的金风月,一边给佟白衣赔着不是。
  “娘你给他道什么歉!明明就是……”
  十指金狠狠掐了金风月一把,厉声骂道:“你个死妮子!还不滚回去!”
  金风月又气又恼,她一把拉过阿七,转身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