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珂因邪尘起
呆愣愣的看着自己掌心的碎渣,浑身冰冷,似是压抑的情绪达到了一个极点,视线瞬间模糊,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砸落在手心。
她终是无法再忍受,眼泪从心底崩溃的奔泻出来。
没人能懂她心底的悲伤,她用那样残忍的言语,伤了她最不愿伤的人,心里的痛苦时刻折磨着她,整个人仿佛瞬间憔悴了许多。
帝无湮站在她身后,低头望着她颤抖的厉害的身体,他伸出手想要安抚她,可终是无力的垂下了手臂。
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和怜悯。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好一会儿,等帝无湮回过神时,赫然发现挽姜早已经站起身,她眺望着一片靡红的晚霞,脸上仿佛镀了一层暖光。
“帝无湮,我是谁呢?”她蓦地开口,帝无湮一惊,心里竟有几分慌乱。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知道她此刻眼里是什么样的风景,但他听出她话里飘渺不真实的语气,那样的虚幻,仿佛随时会消失不见。
“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知道答案,你希望你是谁?”他走到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眼里有苦涩。
是天真无忧的仙界五公主,是冷面冷心的魔界魔后,是聪慧灵动的帝无湮的徒弟,还是心心念念的西钥云里的妻?
这么多的身份,你究竟希望是谁呢?
似乎是轻轻一笑,裹进风里很快消散,挽姜转过身看着他,目光澄然,眼神寂静。
“我是谁都与你没关系,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我绝对不希望是你的徒弟。”
帝无湮微笑,“小挽,我不是他。”
挽姜眯眼,目光危险的看着他,“帝无湮你什么意思?”
帝无湮怅然一叹,他抬眸瞧着苍穹,有些厌倦这即将到来的明天。
“小挽,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我很清楚。或许这点小把戏可以骗得了西钥云里,但是绝对骗不了我。”
旁观者清,朝夕相对三万年,他又是如何会不懂得,他的小徒弟那些小心思。
只是越发懂得,便会越发心疼。
她不过才十几万岁的年纪,如同人界刚刚及笄的少女,本该是韶华正好的年纪,却已经遭受了仿若一生的磨难。
“出言挑衅恶语相向,让一个个人离你而去,这就是你的目的?”
帝无湮扶住她的肩膀,目光深邃的看着她,“你究竟想做什么?”
挽姜推开他,眉眼冷笑,“你不是已经看到了?”
帝无湮摇头,眼里的肃穆夹着冷峻,“你来八荒找我那天,我便知道你有事瞒着我,后来你让我陪你去昆仑丘,我大概猜到了一些,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已经算计好了一切,利用西钥云襄对你的恶意从而激怒我,借机夺走我手里的轩辕剑,目的是为了救出西钥云里。”
“那又怎样。”她不冷不热的吐出一句话,面上的情绪没有半点波动。
帝无湮笑了笑,一声清浅的叹息从唇角溢出,笑容亦是苦涩。
“小挽,你拿我做幌子,总该让我明白一些东西,不然,若是我不小心露出马脚,又怎能骗过魔尊的眼睛。”
他说的在情在理,话语温润,却也叫人无法拒绝。
她不动神色的后退了一小步,抬起眼眸平静的看着他,“你想问什么?”
帝无湮装作没看见她的小动作,举止依旧温润似水,“阿梵是谁?”
那一日在昆仑丘,以及今日,她都提到了这个名字,只是他想了好久,始终不记得四海八荒里,有这样的一个人。
“我不知道。”
她回答的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倒是让帝无湮愣了半晌。
两个人的影子被霞光拉的很长很长,铺散在冰面上,无声的对峙着。
“你可以理解为我是故意不说。”她双眸清冷的看着他,何尝不懂得他心里是在想什么。
帝无湮苦笑,“既是千方百计要救他出来,为何如今又对他避之不及?”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可是明明那样深爱,又是为何要忍痛分离。
这句话,似是触到了她的痛楚,她的眼睛有些泛红,转过身看着帝无湮清丽一笑,笑容明晃晃的打进他的眼里,刺刺的疼。
她说:“长痛不如短痛。”
说完这句,留下怔愣不明所以的帝无湮,她淡漠的走远,直至不见踪影。
一路慢吞吞的走着,身后的帝无湮没有跟上来,她握紧手里玉簪的碎渣,眼神渐渐恍惚。
握的再紧,哪怕手上已经鲜血淋漓,又能怎样?
她还是敌不过强大的宿命,还是在一点一点的忘记过去,忘记那个人。
长痛不如短痛,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她不愿意让一个没有任何记忆的挽姜待在云里身边,那样的陪伴,对他何其残忍。
她更不愿意让云里知道自己失忆是为了救他,是为了让渡魂箫救醒他母后,她不愿意让他承受太多的亏欠,她不愿意。
也许他不会赞成她这么做,可是她没有办法了,她会忘了他,忘记他的好他的爱,这多么残忍。
剩下的余生里,他或许会恨她,但岁月长流,爱恨如风逝过,终有一天,他会放下怨恨,放下过去,将她遗忘。
又或许有一天,他会将她彻底遗忘,会爱上其他的女子,会牵着那人的手,笑拥着走过红尘,替那人挡去所有的风雨冰霜。
想到这里,她脸色忽地煞白,捂住自己的心口缓缓的蹲了下去,痛的厉害了,连呼吸都变得钝重起来。
原来只是这般的想一想,已是断人心肠。
“有时我在想,当初那个单纯无忧的挽姜,究竟是何时长大的,似乎是一夕之间,我们就成了陌生人。”
头顶传来男子的声音,往常不正经的语调里掺杂了惆怅与苦涩,似是感叹,似是无奈。
挽姜沉默的蹲在地上,不动,也不开口。
舞邪尘叹息一声,慢慢蹲下身,看着那半阖的眼眸,羽睫轻颤,挡住了那双琉璃般的眸子,掩去了一切的情绪。
“挽姜,我现在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舞邪尘嘴角微勾,邪痞的语调,懒洋洋的声音,话里似乎夹了笑意,俊美出尘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笑容。
睫毛微微的颤了颤,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舞邪尘,眉眼如画,清冷如月。
“从来让人看不懂的,是你们。舞邪尘,这些年你人前什么样人后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明白,能坐上冥王位置的人,手里又能干净多少。”
他说看不懂她,她又何曾真正的看懂过他们。
闻言,舞邪尘低头笑开,却也不多做辩驳,终归她说的是事实。
他们这些人啊,活的岁数久了,也见惯了,有些手段啊,确实是见不得人的。
“瞧你这话说的,罢了,我就勉为其难当你是在夸我吧。”
他毫不介意的笑着,眼里是一如往昔的开怀笑意。
正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更加清楚,那个单纯天真的挽姜,是多么的难得。
在这样的浊世,心思却如同琉璃翡翠,没有丝毫的污浊,多难得。
即便是受了这么多的委屈,这么多的苦厄,心思依旧澄澈,该恨的人,该爱的人,从来泾渭分明。
她眉眼不动的看着他,见他的笑容懒懒挂在脸上,她忽地撇开脸,眼里有报复般的恶意。
“也好,若能遗忘你们,倒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舞邪尘皱眉,“什么?”
她朝前走了两步,回头看他,“不可否认,在我彻底的遗忘你们之前,对你们依旧恨之入骨。”
舞邪尘拦住她的去路,眉眼间带上了笑意,“挽姜,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好端端的人就站在他面前,却说着什么忘不忘的话。
抬眼望了眼远处,她收回视线,嘴角轻轻的扬起,稍纵即逝的笑意,没有丝毫的温度。
“放眼六界,论装傻充愣的本事,非你冥王莫属。”
有些事,她从来不说,也不问,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懂。
她只是不想说,留着这诓骗世人的假面,还可以自欺欺人的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舞邪尘放下胳膊,甩了甩头发适才说道:“不敢当,怎及你心思玲珑。”
挽姜:“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就不怕我说出去?”
舞邪尘笑起来,“挽姜,六界的平衡你以为那么容易就能维持吗?当然不是,六界若以本领划分,为首必然是神界,其次是仙界,然后是魔界冥界妖界,最差的是人界,而冥界这些年来又归于仙界管辖,六界里谁又能真正的做到独善其身?我作为冥王,自然是要替冥界子民考虑。”
“舞邪尘,你这样的孤身奋战,到头来只会输的更惨。”
她冷冷的说完,转身便要走。
只是下一刻,身子忽地一僵,她一瞬不瞬的看着面前清冷出尘的怀衣上仙,眉间一点赤红的朱砂痣,美丽夺目。
她心里一阵寒凉,怎奈浑身上下越来越酸软无力,紧接着,意识一点点的被黑暗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