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真人出世授天机 2

  两位童子把他拉到一边,悄声道:“师父到了别人家里,我们带你去便是。”“那大和尚整天嗡嗡地吵,一点礼数也不懂,师父的去处我们才懒得告诉他呢!我们是念在你礼数周到,才带你去的。”
  程在天道:“多谢师叔。”那两位童子道:“你岁数比我们两个加起来还大,不要老是叫‘师叔’啦。”“我道号叫化成子,他道号叫弘明子,都是师父起的。”程在天笑道:“多谢化成子、弘明子师叔!”
  化成子、弘明子哑然失笑,在前头带路,程在天、法媞梅跟在后面。大耳和尚哪里安分得了,时不时地用木棒沾些污泥,捉弄化成子、弘明子,程在天再三威吓,才让他渐渐收敛。
  程在天越走越是奇怪:怎么化成子、弘明子越走离西湖越近?来到西湖时,更惊觉他们俩是奔着春园去的。
  他终于熬不住好奇,问道:“两位师叔,这不是通往春园的路么?”广成子、弘明子道:“是啊!”程在天道:“太师父怎么到了春园?”
  广成子道:“他说有个再传弟子身在春园,许多年来他只是听过名字,却未尝一见,便只身去春园找了。”弘明子道:“难道那个再传弟子便是你?”
  程在天还没来得及应答,便听得远空一个声音,蔼然说道:“我瞧也像!”程在天恍如灵明觉醒,热切叫道:“太师父,是你么?”
  忽然身边暖风骤起,打在脸上倍感舒适惬意。紧跟着五个人眼前便乍现了一道亮光,虽快得不可思议,却一点也不刺眼。
  那道亮光只闪了一闪,很快变得柔和之极,倏忽之间,程在天等人都看清了前方那人的模样。
  但见前方站着一位老道士,羽衣蹁跹、鹤发松姿。他手里拿着拂尘,腰悬一把文王七星桃木剑,神情姿态异乎寻常,的确像是飘然出尘的仙人。
  程在天看得近乎痴呆,情不自禁地叫道:“太……太师父!”想要下拜叩头。那老道士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他背上的纯阳宝剑,和颜悦色,伸手抚着他的左肩,笑道:“徒孙不必拘礼,跪拜的礼节也免啦。你喊我太师父无妨,叫我吕岩也成。”
  程在天见他的手红润无比,轻触到自己肩上那一瞬间更是宛如暖炉一般,让自己浑身暖和、神清气爽,身子也不自主地站直了。
  大耳和尚笑道:“你这吕洞宾,气量倒也挺大!”化成子、弘明子分立在吕洞宾的两边,叫声清越欢快:“师父!”大耳和尚道:“你这老家伙,徒子徒孙收得真多!难怪人人都说你有福分,到处开枝散叶,这里有个儿子、那里有个孙子,走遍五湖四海,全都是你的子孙。”
  吕洞宾抚髯大笑:“岂敢,岂敢!老夫的徒弟为数甚少,徒孙有多少连我也无从得知。不过,今日有一个徒孙倒是让我切切实实见到了,以前我只从秋雁子的画上见过他呢。”程在天知道他说的就是自己,忙道:“我当了几年的再传弟子,从未拜会过太师父一次,万望恕罪!”
  吕洞宾笑道:“你师父早跟我说啦。不是你不肯,是她不许你到终南山去寻她。我常年在山中修道,不到终南山决计见不着我,你又何罪之有?”程在天道:“太师父,师父近来过得好么?”
  谁知吕洞宾脸色骤变,双眼眨了几下,竟尔泛出泪花:“她呀,早就驾鹤西去啦!”
  吕洞宾此话一出,便似晴天里打了一个霹雳。程在天听闻这等噩耗,双腿站也站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上。法媞梅赶紧弯腰把他扶起,他却依旧摇摇晃晃,脸上失魂落魄。
  吕洞宾叹道:“我早知道你听了会万分悲痛;但瞒着你也不是长久之计,晚说不如早说。”程在天哽咽道:“师父……她是怎么……去的?”
  吕洞宾道:“嗐!你师父素来坦坦荡荡,什么事情都乐意敞开了说。可她那次回到终南山后,不知怎的变得寡言少语,跟同门的兄弟姐妹也少有交谈。就算我亲自去问她有什么心事,她也随便应付,不肯透露一个字。
  “我只能暗中探查端倪,到头来却是一无所获,只是每日都能瞧见她目视着一张地图,默默垂泪,看起来像极了为情所困的闺中女子,吓得我这个做师父的忧心如焚,无奈跟众位弟子一同劝慰了她几个月也毫无效用。她面色日渐憔悴,不久便弃世仙去了。”
  程在天道:“地图……我知道是什么地图!那张地图我也见过,是剑州流萤门的吴瘦山掌门送的,但却是前代掌门刘影亲手所绘。我猜,师父跟这位刘影前辈……”吕洞宾道:“哼哼,刘影,果然是他!这人跟你师父自幼相知相亲,我也略知一二;恐怕他们两个早已私定终身也未可知。自古多情者易夭、情深者不寿,看来你师父离世真是天命使然!她用情过甚,哪怕再懂得养生、精气神再好,也是枉然。”
  吕洞宾和程在天这一老一少不再言语,只是相对洒泪。法媞梅看见程在天哭了,也深深为之触动,跟着他流了几滴眼泪。大耳和尚跟秋雁子从未谋面,化成子、弘明子是吕洞宾近年才收的弟子,也对秋雁子一无所知,但见吕洞宾、程在天伤心至此,也是哀婉叹息。
  吕洞宾毕竟已有八十高龄,达观知命,哭了一阵子便收敛住了,对程在天道:“她弥留时说自己此生一事无成,好在收了一个好徒弟,那便是你了。”程在天真情流露道:“我算什么好徒弟?我才是真的一事无成呢。”
  吕洞宾笑道:“不见得!别的且先不说,你好歹找了个倾国倾城的西域姑娘呀。”这时的法媞梅经过程在天的母亲教化,早就换上了中原女子的穿戴,但肤色眉宇到底跟中原女子有所不同,吕洞宾又阅人无数,故而一眼就看出她是西域来的了。
  她被吕洞宾提及,倒也全无羞怯,大大方方地道:“对啊,我就是从西域来的,是天方教的圣女。”吕洞宾道:“天方教……嘿嘿,以前我也到西域玩过,还跟你们教主哈德桑比过武呢。不过你这么年轻,那时恐怕还没降生。”
  法媞梅道:“哈德桑就是我爹啊。人家都说你武功超绝,不论是在西域还是中原,都是第一。我爹一定打不赢你了,对不对?”吕洞宾笑道:“惭愧,惭愧!”程在天道:“梅梅说得一点也不错。太师父的武功渊深海阔,足可与日月同辉,大概当今之世没有一个人能逾越太师父了。”
  谁知道吕洞宾使劲摇头,说道:“非也非也!天下之大,比我高强的数不胜数,就算别人诚心说我是第一,我也不敢当。”程在天道:“难道天底下还有武功高于太师父的人?请太师父列举一二。”
  吕洞宾道:“要说哪个人的武功明明白白比我高明,我首推的便是金山寺的住持法海大师。大师终其一生清静淡泊,因而声名不显;但我却深知他的拳掌功夫气冲牛斗,远非我所能及,我跟他三场比试,也是二和一败,从未获胜。可惜他早就圆寂啦。”程在天惊道:“法海大师?我听说过他武功了得,却料不到他……”
  吕洞宾爽朗大笑:“料不到?这世上多的是你料不到的事情呢。五毒教的苗毅兴教主武功已趋化境,当初我在他手上也讨不了好,直至我悟出纯阳一气功,才得以克破他的阴寒内力。天下‘四君子’的大名也是世所共知,武艺各有所长。怎奈我出山前,便亲眼看着你师父辞别了人世;出山后又听闻‘春光先生’孙晢被‘夏虫先生’夏语冰杀了,你又替孙晢报仇,跟少林众僧合力除掉了夏语冰。天下‘四君’,如今只剩下‘冬雪无尘’一位,实在可悲可叹!”
  程在天道:“可不是么?师父走时我没能陪伴左右,孙老先生被夏语冰偷袭时我又没能及时赶到,我……我真没用,我真该死。”吕洞宾道:“你大可不必自责。平日相亲相敬的人没了,你不妨当他是寿数到了,这样自己心里也好受些。幸好当下还有‘冬雪无尘’曾平谷活着,异域习武之人听知他的名号,也不敢小瞧了中原武学。”
  程在天道:“是啊,只不过曾老先生淡泊名利,终年栖居雪山之上,知道他的人怕只会越来越少。”吕洞宾道:“说不定他就爱这样!他每日都这么清闲,不为俗务所扰,练起功来一定事半功倍。我在终南山虽说也清闲自在,但近几年专心修道、怠于练功,现下跟他比武,还不知道能不能赢他呢。”
  程在天道:“由此看来,当世的绝顶高手非太师父和曾老先生莫属了?”吕洞宾却又轻轻挥动拂尘,以示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