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孤剑战魑魅 1

  程在天送走了来客,已是辰牌时分,再睡嫌晚,吃午餐又嫌早。索性便起身披衣,来到绿柳亭小憩一刻,趁便想想近来要做的事情。
  家书他早已写好,几日前派了人快马加鞭送回家中,只需静候佳音。
  他脑瓜一转,摹地又想起了阿友。阿友和火炉山庄孤悬于春园数千里外,一旦有难,他和春园是鞭长莫及,于是他又另行派人赶往火炉山庄,一来先向阿友通报孙晢的噩耗,以及自己继任盟主等等事项;二来提醒他世风日下,江湖险恶,要他多作预备,以防不测。
  至于那面被苗毅兴击破的墙,魏乾也已吩咐仆人修缮,不在话下。
  他理清思绪,仔细推敲,发现当前由大到小,还有三重忧患。
  其一,大唐国事日非、民变四起,眼看就要走到穷途末路。此事愚夫愚妇皆知,他这几年游历各方,也多有体会,但他始终捉摸不透:原来的良民揭竿而起反叛朝廷,究竟是百姓错了,还是朝廷错了?哥哥程在渊私募军士,决意谋反,自己又该站在哪一方?是帮着哥哥起事,摧枯拉朽,还是找个机会大义灭亲,为朝廷除贼?
  其二,孙晢死后,中原就连名义上的武林盟主也没了,而苗毅兴、夏语冰乃至将死的唐德盛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要是乘机兴风作浪,整个武林也将大难临头,后果如何,实在不堪设想。
  想到这处,程在天唯有自怜自叹:“只可惜师父和太师父都在终南山修道,‘冬雪无尘’曾老先生又隐居雪山之顶,船中五老功夫也算了得,却不知道去了哪里,致使我一个强援也找不着,在这江湖间何其孤立无助!”
  其三,春园虽说习武者众,但真能独当一面的可谓一个也难找,有不速之客来犯时,假使没有禅修、石明义等人来援,就只能自己独个迎战。
  一般的货色,如源清、常瑞之流,他尽可应付;但要是碰上了苗毅兴、夏语冰这等人物,他的胜算就十分惨淡了。
  苗毅兴功力超卓,屡屡把自己和孙晢逼入死地,自不必说;夏语冰兼具了阴阳两种内力、两种杀法,并且两种都使得驾轻就熟,非但亲手杀了孙晢,连苗毅兴都不敢轻视,他若跟夏语冰正面对决,怕也是履险蹈危。
  他对于自己的生死,倒也并不十分挂怀,但自己若是年少横夭,法媞梅这一个西域姑娘便要孤苦无依,岂不伤痛欲绝?母亲白头人送黑头人,岂不肝肠寸断?春园人众甚多,将来大家何去何从,也不可不虑。
  他此时已是汗流浃背,深感春园岌岌可危,自己又独木难支。忽的想道:“对了,对了!我真是个蠢蛋,怎么不向唐门求助?要是能借来唐门的火药暗器,春园还有什么守不住的?但现今唐门门主还是唐德盛,以他的本性,别说向他借火药暗器,就是花几倍的价钱跟他买,他也未必肯呢。唉!”
  不过片刻,却又重重敲了敲自己脑袋,心想:“我记性可真差!苗教主说过,唐德盛所中的毒要是半个月不解,必死无疑。到如今早过去半个月啦,恐怕唐德盛早就一瞑不视了。唉,这老家伙死了倒好,第一江湖上又少了一个祸害,第二唐元平大哥也能当上门主,到时想要多少火药暗器,跟他直说就行了。”
  但唐德盛虽说绝非善类,终究只是个重利轻义的奸诈老者,跟苗毅兴、夏语冰这种双手沾满血腥的凶暴之徒不同,更何况他又是唐元平的父亲,自己老是盼着他死,恐怕也太过分了些。
  程在天把这三重忧患合在一块,得出一个定论:为图自保也好,除暴安良也罢,唐门的火药暗器是必不可少的。有鉴于此,他马上找来魏乾商议。
  魏乾问道:“园主把小的叫来,有何事干?”程在天道:“魏管家,我思前想后,始终觉得要守住偌大一个春园,单靠我和众位兄弟还嫌不够,不如借助于唐门的火药暗器更稳妥些。但是唐德盛这人既阴险又多疑,哪里肯把火药暗器给咱们?”他话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不再往下说,意在测验一下魏乾的记性、悟性。
  如他所料,魏乾见他的话说完了,马上回道:“园主何必忧虑,唐德盛不是被苗毅兴喂了毒药么?要是没有解药,唐德盛早就没命啦,还能使什么坏?唐德盛一死,他的儿子唐元平当了唐门门主,那时凭着园主跟唐元平的交情,想要些火药暗器还不是易如反掌?”程在天笑道:“魏管家真是聪明!但我们春园跟唐门素来不通消息,到底唐门如今是什么境况,也弄不清楚。”
  魏乾道:“园主放心!小的派几个脑子灵光的手下在唐家堡内外打探打探,定能把唐门的动向摸得一清二楚。”程在天满意地道:“好!这件事有劳魏管家了。”魏乾道:“园主不必客气,小的这就去把这件事办妥。”
  程在天又特意叮嘱了一句:“你一定让他们多加小心。唐家堡里面机关密布,危险得很,要是能在堡外打探消息,千万不要进去。”魏乾领命,吩咐手下去了。
  程在天此次交谈,越发确信魏乾是个尽忠竭力、值得倚重的好管家,心情舒畅不少。于是乘兴拔剑,施展出无拘无束的剑法,在绿柳亭前拂柳分丝,舞了整整半个时辰。
  他意犹未尽,灌了三缸酒下肚,借着酒兴还想再舞,法媞梅却含笑盈盈地捧着一只大玉盘,来到亭里的石椅前,弯腰放下。程在天煞是好奇,放下宝剑,凑过脸去一看,盘中之物晶莹光洁,竟是十来只馄饨。
  程在天顿时馋得直流口水,问道:“这一盘馄饨是谁包的?”法媞梅道:“是我包的呀,你瞧不出来么?”程在天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包馄饨了?”法媞梅道:“我看你每天练功这么辛苦,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闲着又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干脆就去厨房跟大厨们学手艺了。我又是初学,做不了多好的菜,就只能先包包馄饨啦。”
  程在天随手就抓了两只馄饨放在嘴里,道:“好吃,好吃。谁说这馄饨不好呢?”法媞梅道:“程大哥,我知道你是哄我高兴。你认真瞧瞧,有好几只馄饨我都弄坏啦,馅都露了出来。”
  程在天道:“弄坏了不正好么?吃馄饨吃的就是馅,不是皮。”又一脸坏笑地瞧着她,说道:“我想看的也是你,不是你的头巾和面纱。”逗得她娇羞无限,扭头道:“我又没说不让你看。只是……我只想让你看,让别人看了一眼都算吃亏。”
  程在天满脸得意,叫道:“怕什么,这周围又没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