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一笑释前嫌 2

  法媞梅知道她说的就是自己,便也不甘雌伏,冲到程在天身边,决绝地道:“程大哥,湘竹姑娘也说得很明白啦,我跟她,你最多只能留一个。你要是留我,我当然高兴;你要是留她,我也会认命,不用你赶,我即刻一个人走回去西域,路途再远,路上再艰难,也用不着你担心。如今你只要简简单单地说一句:你是想留我,还是留她?”
  程在天被她逼得急了,再也不敢支吾,只好应道:“梅梅,我当然是留你了。”
  禅修方丈半响未发一言,这时却也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原来,禅修方丈与苗毅兴大致同龄,他从无人知晓的小沙弥逐渐升为戒律院首座,最后又从戒律院首座进位少林方丈,这数十年都是一面听着苗毅兴的种种劣迹,一面提心吊胆地走过来的。
  因此此番前来,他虽明面上谈笑自若,实则对苗毅兴仍有忌惮之心,怕苗毅兴借故挑起事端,对自己和程在天出手。
  程在天固然是高才良俊,自己武艺也颇有造诣,但合二人之力对阵苗毅兴,也不敢说能有十全把握。因此他这一句“阿弥陀佛”,乃是在祈求程在天不要激怒了苗毅兴。
  苗毅兴却没有如他所愿,轻轻一掌向墙推去,内力奔涌而出,在那面墙上穿出了巴掌大的一个洞。整面墙虽然没被击倒,却震得一晃一晃的。
  禅修知道这是苗毅兴动了气,借掌击厚墙来立威,吓得全身打了冷战,所幸大家没有注目于他身上,庄严宝相仍然得以维持。
  只听苗毅兴道:“湘竹,到了此刻,你恨他么?你要是恨他,爷爷替你出气,把他的心肝都剖出来,怎么样?”湘竹却淡淡地回道:“爷爷,我不恨他,你不要胡来。”语气越说越是笃定,又对程在天道:“我问你几句话。”
  程在天呆呆地朝法媞梅望了望,这才说道:“你问,你问。”
  湘竹闭上双眼,旋又睁开,指着法媞梅问道:“你说,我有哪里比不过她?”程在天还没来得及想,她便又追问道:“我会织衣服,会缝会补,她会不会?我会做饭做菜,她会不会?我会武功,她会不会?”
  程在天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噎住了,只好答道:“这些她都不会。”湘竹道:“那你凭什么喜欢她,不喜欢我?我哪里比她差?”
  法媞梅缄默已久,这时嘴里吐出五个字:“我会吹芦笙。”湘竹道:“我也会!你要是有胆子,就拿一只芦笙出来,大家比比,看谁吹得好听!”
  程在天道:“不用啦。湘竹妹妹,你差不多哪样都比她好,芦笙是你们苗疆惯用的乐器,多半你也吹得比她好听。只是……只是……你可听过这么两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苗毅兴怒道:“呸!就你这负心人,也配用元微之的诗?”程在天低头不语。
  湘竹又道:“我没听过。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程在天道:“曾经去过沧海,就再也看不上别处的水;曾经到过巫山,就再也看不上别处的云了。”吃力地顿了一顿,接着道:“好妹妹,你这个人好得很,可我心里早就装了一个人,再也装不下你了。”
  湘竹坦然听完,似懂非懂,又似笑非笑的样子,说道:“我明白啦。好哥哥,你送我的这两句诗真有趣,我会始终记住。”又对苗毅兴道:“爷爷,咱们走罢。”率先使出苗毅兴教她的轻功,一跃过了墙对面。
  苗毅兴叹了口气,紧随而至,两人迅即从程在天、法媞梅、禅修和魏乾的视线中消匿了。
  程在天疾速去追,却不料他们两个人像是会飞天遁地一般,找遍了整个春园,都不见他们一点踪影。
  程在天无可如何,回到大堂呆呆坐着,怅惘莫名。法媞梅深知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时也不敢跟他说话,心里却高兴他专情于己,乐得开了花。
  再过半柱香的光景,程在天依然宛若梦寐,大门却轰然洞开,一整群武林人士从门外闯进来。程在天吃那一大惊,霎时目光也不呆滞了,倏地站起,拔了背间纯阳宝剑出来,喝道:“谁?”
  便听得一声:“阿弥陀佛!”对面源清方丈引领着黄山剑派、洛阳猛虎派、落花门、虎刀门、喋血帮各色人物,气势汹汹地往这边直冲。
  程在天留意到巫山派冯诺、淮海派叶海龙也在其中,怪的是其他各门派都带齐了人马,他们两个却孤身到来,只带了轻细的包袱。
  程在天知道源清方丈对自己素有成见,这次兴师动众,十有八九又是来问罪的,对源清方丈愈发厌恶。
  果不其然,源清方丈先向禅修问了声好,便对程在天道:“程少侠,你可知道老衲和众位江湖豪杰不请自来,是为哪一件事情?”程在天道:“晚辈毫不知情,请方丈明说。”
  源清道:“当然是为了春光先生而来!春光先生无缘无故地死在了春园,少侠又无缘无故地就当上了园主,实在令人生疑。今日有这么多武林同道在场,禅修师兄恰好也在,请少侠不要再有所隐瞒,老老实实给大家一个交代!”法媞梅道:“我程大哥今天够烦的啦,你们怎么还要来烦他?”
  她披着面纱,又低着头,大家进来时都看不清她容貌;等到她这一开口,大家方才注意到,原来程在天身边还有这么一个绝色的美人。喋血帮帮主常瑞却不为所动,骂道:“大爷说话,脏臭偷人的姑娘怎么也来插嘴?”
  程在天怒意大盛,身子犹如劲风般掠过常瑞面前,狠狠扇了他三个耳光。常瑞还未动弹,全身要穴早被封了,脖子也被程在天捏住。
  整个大堂哄乱起来,有不少急性子的拔出了刀剑,喊打喊杀。常瑞自以为与众多英雄豪杰同仇敌忾,己方不但有理,抑且有势,不想程在天觑他如同无物,转瞬之间便把他置于险境,恐慌不已,为求保命只好让大家放下兵器。
  等大家收好兵器,源清说道:“少侠随意出手,动辄便要人性命,德行究竟如何,可见一斑。老衲和各位同道进来时,又看见园内的仆人好多都被少侠打昏了,大家呼喊良久才醒。凡此种种,少侠该如何解释?”程在天道:“他出言不逊,晚辈只是想教训他一下,没有取他性命的意思。那些仆人都是苗毅兴打昏的,方丈不信,尽管去问他们。”
  源清笑道:“少侠这么大的举动,还敢觍颜说只是想教训常施主一下?那些仆人畏你如虎,怎么敢说是你打昏的?老衲以此推断,春光先生也是你杀的,此事也有仆人目睹,只是没人敢说!”禅修方丈道:“师弟,你真是大错特错!程少侠不是你揣测的那种人,你听我说……”
  程在天抢道:“不必了!他非要把罪名加到我身上,那就由他。”狠狠一推,常瑞登时倒地。帮众替常瑞解了穴道,扶他站好。程在天回到原位坐了。
  源清转身对叶海龙、冯诺道:“叶施主、冯施主,还不把大杀器亮出来?”叶海龙、冯诺闪烁其词,不置可否。
  源清怒道:“你们是要老衲亲自动手么?”叶海龙对冯诺道:“冯兄,白马黑马?”大家听了都晕乎乎的,摸不清这是何种暗语,有什么寓意。冯诺道:“黑马!”叶海龙笑道:“小弟正有此意!”说毕,各自抓起包袱,来到了程在天一边。
  程在天愣了一愣,问道:“叶先生、冯先生,有何见教?”叶海龙、冯诺各自打开包袱,将其中四个千机匣放在桌上。大堂内一片哗然。
  叶海龙道:“程少侠,不瞒你说,我跟冯兄是被源清方丈胁迫着来的。方丈逼我俩各带两个千机匣,最好装载着绝踪弹,到时一听到他号令,便拿出千机匣来对付你。”冯诺道:“不错。我和叶兄当初是被他胁迫,不得不来,良心始终未泯。如今他既然决意要对你不利,我们兄弟俩再也不能助纣为虐,唯有弃暗投明,揭发他的奸谋。这四个千机匣都是空的,这也是我们兄弟俩做的手脚。”便和叶海龙把四个千机匣的机关都按了一遍。那四个千机匣果然一动也不动。
  源清恼羞成怒,骂道:“叶施主、冯施主,你们两个真是十足的糊涂货!”又振臂一呼:“各位同道,叶、冯二人背弃盟约,非但不守信义,还去弃明投暗,还不快把这两个叛逆拿住?”
  常瑞率先答应,高声叫喊:“说的是!不仅要拿住他们两个,还要把姓程的狗崽子拿住了!”喋血帮众听了,连连呐喊助威。
  黄山剑派、洛阳猛虎派、落花门、虎刀门等门派,有的被源清威逼,不敢不听他指示;还有的听受了源清教唆,确信程在天是背义忘恩之徒,于是全都舞刀弄斧、挥戟拔剑,眼看一场混战又是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