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应赞少侠高义 3

  程在天真情流露,竟问出这么一句话:“苗教主既然重掌五毒教门户,为何还穿得这么穷酸单薄?”苗毅兴也没料到他会如此发问,一时无言以对。
  禅修方丈上前一步,对苗毅兴道:“阿弥陀佛!苗老施主得志而不骄、富贵而不耀,年逾古稀却仍以自苦为极,与苦行僧无疑,真真叫老衲肃然起敬!”苗毅兴却轻蔑地道:“什么僧不僧的!老夫宁愿被唐门的火药炸成碎块,也不会去当臭秃驴。”
  禅修方丈道:“善哉!苗老施主信佛与否,悉数听从老施主的本心,我们出家人慈悲为怀,不会有一丝一毫强迫之举。”苗毅兴呵呵笑道:“你便是想强迫老夫,能强迫得了么?莫说你北少林,哪怕南少林、北少林聚在一起,老夫也不怕!三拳两掌,就把秃驴们都打发了!”
  禅修方丈仍不气恼,颔首笑道:“老施主嘴硬心软,老衲要是没猜错的话,你此番闯来,并未伤及一人,最多只是把人点穴或打昏了。”苗毅兴趾高气扬,威风地道:“算你识货!他们武功太低,有的一点武功都不会,老夫看着都觉得可怜。杀了他们实属多余,白费老子的力气。”
  程在天得知手下个个平安无事,如释重负,便请苗毅兴坐下,让魏乾给苗毅兴倒茶。魏乾浑身抖个不停,倒满了一杯茶递到苗毅兴身前,只是不敢看他。
  苗毅兴道:“嘿嘿,瞧你胆小如鼠,这茶一定没下毒!”一把夺过茶杯,一口气喝光。
  禅修笑道:“苗老施主行事果然坦荡!”苗毅兴道:“老夫虽算不得什么好人,可跟唐德盛一流还是泾渭分明的!”
  程在天道:“苗教主,请问你此次前来,所为何事?”苗毅兴道:“不久前本教白龙王向老夫禀告,说孙晢小儿被不知名的人杀了,好端端一个春园霎时群龙无首。孙晢小儿虽然武功不强,勉强也算是老夫一个对手,他死了,老夫又少了一个对手,岂不寂寞?因此老夫想来春园溜一溜,看看他到底死了没有。若是死了,老夫去他坟前上几柱香,要是心情好,还能流几滴眼泪;若还活着,那他便是诈死来骗老夫,老夫要跟他再战,让他假死变真死。”
  程在天道:“孙老先生的确死了。只是棺椁尚未下葬,苗教主如若不信,晚辈便喊人抬出来,让教主看个清楚。但苗教主须知人死为大,不要毁伤了孙老先生的遗体。”苗毅兴道:“他既然死了,我还毁伤他的遗体做什么?你把他抬出来便是!”
  程在天思虑再三,终于命人把孙晢的棺椁抬出大堂,照旧让孙晢躺在席子之上。苗毅兴一见孙晢遗容,只觉得他菩萨低眉,一如生前那般和善,赫然一副蔼然仁者的气派,对他倒更敬重了三分。
  苗毅兴旁若无人,凑近了去看,很快目光停在孙晢的两肋上,叫道:“好厉害的五毒掌!”禅修问道:“敢问苗老施主,对春光先生下手的,可是贵教中人?”苗毅兴道:“不怕告诉你,就是我五毒教众!不是我五毒教的,怎么会使五毒掌法?只是蹊跷得很……”
  禅修追问道:“何处蹊跷?”苗毅兴道:“本教的五毒掌法,按例只能历代教主相传,他人万万不能偷学,要是有谁偷听了一句,就割掉他一个耳朵;偷学了一式,就砍了他一只手;偷听了三句或是偷学了三招,依照教规就该处死……”程在天还没听完,便被他吓得面色煞白。
  苗毅兴没有看他的脸色,接着道:“老夫往上的教主,早就不在人世了;杀孙晢的不是老夫,天知地知;龙紫阳贤弟被孙晢杀了,难道还会找孙晢追魂索命么?不是我,也不是他,那便怎能从五圣王里头找了。如今本教的五圣王只剩下三个,老夫对他们明察暗访许久,没看出一个像样的,凭他们的本事,在孙晢手上走不了多少个回合,想要杀孙晢岂不是天大的笑话?”禅修道:“苗老施主把他翻过来瞧瞧,想必会更惊讶。”
  苗毅兴马上把孙晢的身子翻转,摸索了一阵,便看见了孙晢背上的掌印。苗毅兴老马识途,不消旁人多说,立时叫道:“这掌法倒有些意思!这用掌的人刚柔并济,寒能寒如冰、热能热似火,倒不能小瞧了他!”禅修道:“正是如此。除此之外,老衲还听闻那人既高又壮,请问老施主可曾见过这样的人?”
  程在天看禅修一再拐弯抹角,终于忍受不住,不等苗毅兴作答,便问道:“苗教主听过夏语冰这个名字么?”苗毅兴道:“什么?老夫只有一只耳朵,听得不大清楚,你再大声说一遍!”程在天卖力喊道:“夏语冰!”
  苗毅兴一手挠头、一手抓耳,喃喃自语:“夏语冰……夏语冰……”忽然重拳敲在桌上,说道:“嘿嘿,这个小畜生,老夫当然记得!以前龙贤弟年轻时,跟这个小畜生亲如兄弟,常有来往,却在每时每刻都瞒着老夫。有一次他们两个相约到华山游赏,正巧被老夫撞破,此后龙贤弟才有所收敛,跟姓夏的断绝了来往。”
  禅修不解,问道:“老施主为何始终执迷于此,不许他们两位来往?”
  苗毅兴道:“呸!不是老夫执迷,是姓夏的执迷!他名字起得倒好,用了庄生的典,正对老夫的口味,但除此外一无可取,实在不配用这么一个好名字。老夫在撞破他们以前,跟踪了一个时辰,偷听到他们许多的话。
  “想不到那小畜生竟对龙贤弟说道:‘你我分属正邪两派,我为正,你为邪,可谓水火不容,还能当知交好友么?不如早些了断,对你对我都好。’龙贤弟委曲求全,劝道:‘咱们不能明里当朋友,偷偷地当朋友也好。只要小心谨慎,不让外人得知,那就没事。’姓夏的才勉强答应。”
  程在天坚持着听完,手心已是冷汗涔涔,心里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如此!龙紫阳对战师父不敌,救走龙紫阳的是他;杀死禅明大师的是他;要了孙老先生命的还是他!他明明跟龙紫阳是一伙的,偏偏两个都装作彼此不认识,原来是想一明一暗、彼此照应,共同为害武林!这么说来,他谋害孙老先生,也是为龙紫阳报仇么?”
  他眼见苗毅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相信他是胸无城府之人,而禅修、魏乾亦是值得信赖之辈,于是再也不加隐瞒,把自己惊人的推论尽数倾吐了出来。
  魏乾听毕,仍是不明就里;苗毅兴、禅修方丈却是无比震惊,只觉耳目一新,不约而同地道:“此话当真?”
  他们两位疑信参半,跟程在天细心考证下来,发现他说的虽不算无懈可击,却也不无道理,这数年来的人事大都解释得通,也找不着什么破绽。
  禅修道:“善哉!程少侠,老衲不知道夏虫先生到底是否真凶,但自今以后,老衲不会再听源清方丈的教唆,疑心于你了。从前种种冒犯,也盼少侠不要放在心上。”程在天笑道:“什么冒犯?我早忘啦。”禅修当即明白了他言外之意,颔首道:“老衲谢过少侠!少侠如此大度,将来必获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