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绿光黯淡长逝 3
孙晢气愤道:“对!你不配‘君子’之称,所谓武林君子,只有三个人罢了。”夏语冰道:“我怕很快便只剩两个了!”
孙晢叫道:“且慢!你先说说,到底为何要取我性命?我知道你素来见利忘义,但我老孙死了,于你有何益处?”
夏语冰道:“益处,那可大得很了!放眼当今武林,吕真人年年躲在终南山下,不知道死了没有,就算还活着,据说他也早断了出山的念头;雁妹也随同吕真人归隐了,不足为虑;曾老头栖居雪峰,不问世事,也跟死了没什么两样。因此只要你命归黄泉,这武林盟主一位,还不是交由我来坐?”
孙晢苦笑道:“你想当武林盟主,何不早跟我说?我让与你就是了。什么‘武林盟主’,什么‘江湖领袖’,统统都是虚名,只是听着光鲜。我老孙无德无能,早就被这些虚名烦扰够了,对武林正道也没什么建树可言,早就萌生了让贤之意,既然你想当武林盟主,我即日召开武林大会,公告天下同道,把盟主之位传给你就是了。”
夏语冰心中狂喜,却恐防孙晢有诈,狐疑地道:“此话当真?”孙晢一副颓唐的样子,答道:“当真,当真!这个武林盟主早就该夏老弟来做了。我只求夏老弟饶我一条老命,让我进棺材前多活几年,那便再好不过。”
夏语冰笑道:“若果你真的这么做了,我夏语冰对天发誓,决不伤你一根毛发,保你安享晚年。哈哈,哈哈!”不料孙晢趁他不备,吼的一声,一记重掌击向他的胸腹。
夏语冰突遭暗算,受了不少惊吓,这一掌虽勉强闪过了,身上黑衣和头上面纱却被掌风震得撕裂,身上尚有一件红袍,头上却是毫无遮掩了。
孙晢看自己的快如雷霆的重掌竟被他闪过,使出了招式更为精妙繁复、进招更为神速的回春手,去攻他各处要穴。
这回春手原是用于点穴解穴的推拿功夫,孙晢大多时候只是用于治病救人,但此刻他以格杀夏语冰为第一要务,哪里还管用的是什么手段?往常他用这回春手替人疗伤时,着力若有若无,和缓至极,生怕用劲太大,伤了伤者的经络;这时他却狂攻猛灌,誓要用尖利的指劲刺其要穴、断其经脉。
夏语冰见过他用回春手救人,却不晓得此技尚有杀人夺命之用,仓促间摸不透他的门路,使尽了全身解数也难以解困。
孙晢大气也不喘,把内力尽数集于掌沿,眨一眨眼,早攻出了一十二招,招招直击夏语冰的“膻中”“大椎”“巨骨”“小海”等等要紧的穴位。
夏语冰亦非省油之灯,身处颓势犹然不忘用指法还击,无奈数十回合下来,总是招架的多,主动出击的少。过了不久,夏语冰却再不还手,面对孙晢斩、切、刺诸般手法,一概以缥缈莫测的步法来躲。
孙晢追了几个来回,眼见夏语冰已是破绽百出,双眼一亮,正想用指力去刺他“膻中”一穴,夏语冰却快他半步,把嘴张成喇叭模样,用双手按住了嘴角,学着蛙声叫道:“呱!呱!”
孙晢刚看见夏语冰手势时,知道他要使“万里蛙鸣”功法,心里还十分不以为然:“你这等手段,只能吓住些二流高手,能奈我何?”谁知听了蛙声不久,整个人都立地不住,东倒西歪,浑身的真气不听使唤,在十二正经和八大奇经来回冲荡,犹如刀绞。
孙晢百思不得其解:“他的‘万里蛙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还没运功抵御,耳鼻早迸出血来,口里的鲜血也喷了数寸高。
孙晢强忍疼痛,勉强弹压住自身真气,便连二赶三地聚起气来,与蛙声相抗。但夏语冰杀招既出,哪里肯有一丝放松,加速驱动内力,经由口腔源源不绝地输送出来,听起来何止有千只万只蛙在低鸣,传出去又何止千里万里之远。
程在天和法媞梅这时才听到蛙鸣之音。两人彼此相视,都大为怪异。等到那铺天盖地的蛙声传得更近,法媞梅耳膜便嗡嗡地响,血顺着耳沿流了出来。
程在天忙替她把血擦去,敷上黑参蚕鹿膏,又推拿她耳旁的“耳和髎”“耳门”“听宫”“听会”四穴。法媞梅刚止住血,却焦急地叫道:“不好啦,不好啦!程大哥,快去看看孙先生怎么样了!”
程在天道:“你说什么?”法媞梅道:“这蛙声不是夏语冰扮的么?”程在天道:“是啊。”法媞梅道:“你还记得他上次来的时候么?我不会武功,也看得出他下手太狠,像是要杀了孙先生一般。那次若不是你出手,孙先生怕早被他杀了,多吓人?你快些赶去,看看他们是不是又打起来了。”
程在天拍腿叫道:“对啊!”刚想动身去看孙晢,却又喃喃道:“抛下你在这里,我也不放心。”牵着她手,运使轻功,风风火火地赶往大堂。
程在天和法媞梅翻墙进到大堂前,脚刚落地,两人便看见了血泊中的孙晢。
孙晢平躺在地上,脸上胜似白纸,没有一点血色,眼耳口鼻全都是血,真是呜呼哀哉!程在天顾不得孙晢身边的丁盛、魏乾二人,先冲到孙晢身边,察看他是否还有命在。只见孙晢六脉微沉、气若游丝,只比死人多出来一口气。
程在天和法媞梅看孙晢成了这个半死模样,一发痛哭起来,叫道:“孙先生!”孙晢昏昏沉沉,勉强睁开了眼,对程在天道:“我……我活不成啦。”
程在天道:“孙先生,你别这么说,我……我学了回春手,这就帮你疗伤。”法媞梅道:“是啊,孙先生,你听程大哥的,让他瞧瞧。”
孙晢摇了摇头:“没用的。我心脉已断,扁鹊、华佗也救不活。我大限将至,却有几句遗言要说,你仔细听好。”程在天含泪应道:“是!”
孙晢道:“第一件事最要紧。回春阁内有个书柜,里头放着一本医书,名叫‘黑参经’,记载着黑参蚕鹿膏和其余十多种药的药方。你不懂医术,就去找一群名医,让他们把这十来个药方传承下去,切不可任其失传。记住了么?”程在天道:“晚辈记住了。”
孙晢道:“第二件事,我死后你要勤加练功,既要对付五毒邪教,又要提防唐门。这两大帮派是一路货色,你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程在天叩头道:“晚辈也记住了。”
孙晢淡笑道:“好,好!这第三件事……”法媞梅抢道:“孙先生,你先说,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是不是夏语冰?他竟敢害你,程大哥一定会替你报仇!”
孙晢伸出左手,六根手指轻抚着她的秀发,霎时间回光返照,双眼闪出最后的光亮,高兴地笑道:“你,你果然聪明!”又伸出右手指着程在天:“你跟他倒也挺般配。”程在天、法媞梅悲痛欲绝,哪里笑得出来?
孙晢却轻轻垂下双手,又是一阵大笑,对程在天道:“第三件事,我死之后,这春园便交给了你,你要小心管顾,否则我化为厉鬼也饶不了你!”程在天惊道:“令郎一表人才,怎么不把春园交给他,却要让晚辈一个外人来掌管?”
孙晢叹道:“他不管用!你到底愿不愿意做春园之主?你不答应我,我死了也不瞑目!”程在天既心酸,又无奈,只得答道:“愿意。”
孙晢最后对法媞梅道:“第四件事,老夫弥留之际,还想再听你吹一曲芦笙,不知道你可愿意赏脸?”法媞梅哭得梨花带雨,说道:“愿意,愿意。”和程在天快步冲进大堂,取了程在天的包袱出来,拿出芦笙,忙不迭地迎风吹奏。
孙晢此时再无牵绊,尽情聆听,一会儿听见了山涧泉鸣,一会儿耳边又飘来莺歌燕语,慢慢地嘴角含笑,双目渐合,再也睁不开了。
程在天伸手去探他鼻息,方知他已然魂赴黄泉。法媞梅搁下芦笙,又跟程在天大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