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断桥前 2

  唐惊雷忽的怒道:“姓孙的,门主他老人家身中剧毒,全是因你而起。要是苗老怪初来时你便挡住他,咱们门主怎会中毒?”
  在座群雄忆起过往,都道唐惊雷是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之人,这时突发雷霆一怒,着实是石破天惊。
  孙晢愣了一刻,应道:“我……事发突然,我实在是想要救他,无奈晚了一步。惊雷兄弟,老孙在此赔个不是。”
  孰料唐惊雷毫不领情,喝道:“兄弟们,快抄家伙!”身后数十唐门子弟叫道:“是!”响声截河断水,叫人不寒而栗。响声方止,那数十人早端起了手中千机匣,直指孙晢。
  正当此危急时刻,唐元平雷厉风行,喝道:“住手!把千机匣放下!我爹不省人事,唐门最大的就是我,谁敢抗命?”
  唐门子弟统统怔住了,觉得他说得的确有理,自己若再抗命是理屈词穷。唐惊雷无可奈何,长叹一声,第一个把千机匣塞进了包袱。弟子们也一一仿效,数十只千机匣全都装进了包袱。
  源和、源智相互使个眼色,二人离席慢慢靠近唐惊雷,猛地发难,凌空点了好几个唐门子弟的穴道,把装载千机匣的包袱尽数夺在手里。
  唐门平素不以拳脚功夫见长,一般的唐门子弟更是功力低微,这时源和、源智两个和尚又是乘其不意的突袭手段,哪里招架得住?等到唐惊雷反应过来,源和、源智早就回了坐席。
  源清方丈气不打一处来,叱道:“孽畜,这回又想干什么?”源达道:“方丈师兄,咱们只是担心孙先生和在座诸位的安危,并无他意。”孙晢笑道:“孙某谢过三位师父的好意!”
  唐元平不吱声,唐惊雷却怒道:“假和尚如此无礼,咱们山水有相逢!爷爷哪天兴致不好时,把你整个南少林都端了。”
  源和道:“咱们既不穿和尚衣服,又不守清规戒律,早已不算是南少林寺的和尚啦。你要寻仇便冲着咱们三个来,咱们时刻奉陪。”
  源清想道:“这三个坏师弟还有些良心,不肯连累我莆田少林寺。”念起当年师兄弟情谊,翕然动情,便不骂他们三个了。
  唐元平道:“唐门中人听我号令:大堂之内的各路英雄,统统是友不是敌,今后谁若是胆敢无端去冒犯他们,依照门规处置。”唐惊雷、唐承欢和手下弟子不论情不情愿,都只好高声应诺。
  唐元平朝程在天这边瞥上一眼,见他也正好瞧着自己,便即把双眼躲开。
  他年纪尚小,在此危难之际肩扛重任,深感吃力,恨不得有一大群人替他分担。而在座的虽然同属正派人物,算得上他朋友的却寥寥无几,要说到同辈的朋友,那更是只有程在天一人。
  他这轻轻一瞥,便看出了程在天的目光温和友善之极,登时在心头燃起了一团火。
  法媞梅像是看见了什么似的,说道:“程大哥,他的眼光真奇怪啊。”
  程在天还未答话,唐元平又朗声道:“各位英雄,唐门历年来多有得罪,唐元平在此赔罪!”一咬牙,当场跪下,磕了三下响头。
  他这三下是用于求神拜佛的大礼,在座的均感自己既非神、亦非佛,担当不起。
  孙晢道:“唐公子,何必行此大礼,还是请起罢!”唐元平道:“我不是唐公子,我如今是唐门门主。”
  禅修道:“阿弥陀佛!少门主,三跪的大礼除了父母,便只有神佛受得起,你这是折煞大家伙儿啦。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只要真心地认错悔罪,那便算重回正道了。”
  石明义自那日相见,便已对唐元平刮目相看,于是也劝解道:“少门主,你起来罢!就算唐门有错,也不是你的错。”
  其余各门各派的人物,连同唐门中人在内,都齐声劝慰。
  唐元平道:“谢过诸位既往不咎的美意!”毫不用手,仅凭双脚支撑着站起。
  众人见他身上虽则有股书生意气挥之不去,却隐隐然显露着长者风范,不禁肃然起敬,对他心生好感。
  唐元平道:“唐门中人,听我号令:先抬我父亲进房躺下。”唐惊雷、唐承欢带头,和两个弟子一起抬了唐德盛进客房。
  唐元平故作镇定,问道:“请问在座哪位同仁还有妙药,能治家父的蛊毒?”在座诸人面面相觑,都想孙晢的黑参蚕鹿膏都不奏效,自己再去献药岂非自取其辱?个个摇头叹气,以示无能为力。
  唐元平坐下思之再三,说道:“孙先生,晚辈要带家父去求医问药,一刻也耽搁不得。孙先生、诸位同好,恕我先行告退。”孙晢和群雄再三挽留不过,过了片刻,唐门上下扶着唐德盛,驾使竹鹊翩然而去。
  程在天看着唐元平一去不回头,愣了好一会儿神,不知何时手却猛地一颤,原来是法媞梅在用力推他。
  程在天如梦初醒,问道:“怎么啦?”法媞梅道:“你怎么像块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大家都说着你呢。”程在天满脸疑惑:“说我什么?”
  这时只听孙晢拳拳盛意地道:“他实在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武艺既高,德行亦是无可指摘,真正是德艺并重。来,大家端起酒杯,少林的大师们以茶代酒,都来敬他一杯!”
  程在天一愣,惊觉大家都捧着酒杯瞧着他,这时才知道孙晢所称“青年才俊”就是他自己,不胜惶恐,连忙道:“孙先生和诸位过誉了,在下实在不敢当。”
  石明义道:“管他敢当不敢当,先干一杯再说!”源和、源达、源智都是嗜酒如命的秉性,也跟着起哄。
  程在天看在座的罔论是亲旧故交,抑或是近来的友人,全都举杯相邀,正是盛情难却,于是爽快地道:“既然如此,在下敬各位一杯!”满满斟了一杯,跟大家一饮而尽。
  正当群情涌动之际,仆人丁盛携着一封信报道:“禀告园主,有个自称是什么西域明教教主的,要传信给程少侠。”
  在场人物鲜有去过西域的,即使是少时去过西域的前辈耆老,也有十年二十年未尝到过西域,还以为明教教主仍是王向明。就连孙晢也对西域明教生疏得很,不知底细如何。
  程在天却又惊又喜,自言自语道:“哥哥有信给我,难道是他回心转意了?他纵使有错,毕竟是亲哥哥;我惹他生气,多少也有些不对。他如今来信,一定是想认回我这个亲弟弟,我跟他好好聊一聊,兄弟俩便说开了。”
  他心潮澎湃,哪里还管什么礼节,当即把那封信夺过,启开一看,上面写道:“往日之事,尽可一笔勾销;倘若还念兄弟之情,收信后即刻到断桥相会。”信尾并无落款,倒是盖了个奇异的印章,不明其意。
  孙晢看他一时失敬,也不怪他,笑道:“连明教教主都认识,你交游可真广啊!”程在天道:“不瞒孙先生,如今的明教教主程在渊,是晚辈亲生的哥哥。”
  石明义道:“还有这一层瓜葛!那这信上写的什么?”程在天据实以告,又问了孙晢断桥所在的方位,便想要辞别。
  源和却叫道:“猴急什么?再喝他几杯上路不迟!”程在天又和大家一同猛灌了三大杯,挥手告别众人,便要出门。
  法媞梅叫道:“程大哥,程大哥!你不带上我么?”程在天道:“你就不必去啦,乖乖待着不要走动。我见完哥哥就回来。”怕她不答应,更怕她再三纠缠,索性脚底抹油,翻墙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