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柳亭外 2
到了源慧讲经论道时，程在天便有意不听，跟石明义闲聊起来。先是问道：“石大哥，你那次受的伤全好了么？”石明义笑道：“多亏了本帮和唐门兄弟悉心照顾，俺早就好啦。只是到了那时，你却没了踪影，听弟兄们说你跟龙紫阳动手过招，被他打伤，真是担心得很。”程在天道：“我当时的确伤得不轻，只好远逃去找孙先生疗伤，被他治好了，一点事情都没有啦。”
石明义道：“原来如此！弟兄们还说你走时带着一个西域的俏姑娘，莫不就是你身边这位？”法媞梅听得一清二楚，笑道：“就是我呀。”
石明义重重拍了程在天肩膀，对他道：“很好！比你周大哥有出息！这妹子比你周大哥找的标致多啦。”程在天被他这么一说，想起周晨阳夫妇双双惨死，心酸莫名，不想再提起此事，转而问道：“对了，据说孙先生请江湖豪杰赴宴，各门各派都有四个名额，怎么你们只来了三个？”
石明义道：“事到如今，我也该跟你解说解说啦。我丐帮帮主叫廖孤舟，很早便离开了本帮，一去不回。他这一走，整个丐帮都交到了高老头和我手上。你想想，咱们来赴孙先生的宴，帮内也得留个人物看管不是？俺老石好动，高老头好静，当然是我去他留下了。惭愧的是我丐帮初创不久，功夫上的强手不多，七袋以下的弟子，就数李家两兄弟武功高、口才好了，因此我只带了他们两个来。”李昌隆、李富盛双双听见，嬉皮笑脸地道：“多谢长老夸奖！多谢长老抬举！”
正说着话，流萤门的吴瘦山、张克柔、任沛霞、樊敬雄也并步踏进大堂，跟堂内的人一一问好；见了程在天，宛如他乡遇故知，跟他攀谈起来，欢笑了半响。
再过一顿饭的光景，黄山剑派、洛阳猛虎派、落花门、虎刀门、喋血帮等等各派人物，全都进了大堂。最后进来的是淮海、巫山两派，巫山派掌门冯诺带着三个不知名的弟子，淮海派叶海龙带着源和、源达、源智三个俗家和尚。
南少林寺的源清方丈一见到源和、源达、源清这三个师弟，一时忘了尊长身份，暴跳如雷，喝道：“三个孽畜！谁许你们来的？”
大家都被他吓了一跳。源和也不甘示弱，顶撞他道：“我们又不是随你来的。人家淮海派的叶先生赏脸，请咱们三兄弟来赴孙先生的大宴，你管得着么？”源清听了，越发忿怒，手中法杖跟着手一块发抖。
源和叫道：“当着孙先生的面，当着在座武林豪杰的面，你敢动手？”源清道：“惩戒不肖子弟是理所当然，便是当着全天下的面，我也没什么不敢的！”
叶海龙、冯诺苦劝不过，无计可施；源智却一把夺过叶海龙的包袱，掏出其中的千机匣，高高擎起，直勾勾指着源清，喝道：“如今你还敢不敢？”
堂内众人看这情形，尽皆哗然。孙晢叫道：“源智大师，住手！”源清不惧反怒，骂道：“孽畜还敢无礼！”
孙晢道：“源智大师，你且先把手里的家伙放下，就当是给孙某人一个面子，怎么样？”源智道：“既然孙先生开口了，我哪敢不听？”便把手中那千机匣轻轻放下。
孙晢呼出一口气，说道：“众位英雄豪杰，咱们今日是商讨武林大事的，至于往日有什么恩恩怨怨，还请各位暂且搁下。”
“果然是春光先生、六指仙翁！说得好，说得妙哇！”忽的有人阴阳怪气地说话，声音在堂内回荡。
众人听那声音无比熟悉，无不悚然动容，独有程在天、法媞梅不明所以，正想问那人是谁，只见大门一开，唐门门主唐德盛似笑非笑，鹰视虎步地走到堂前。
在他身后，他的独子唐元平和霹雳堂主唐惊雷、振威堂主唐承欢快步跟上，除唐元平外，其他两人都是目光凌厉。
孙晢道：“唐门门主大驾光临，孙某倍感脸上有光。”他这话甫一落地，其余英雄豪杰大都争先恐后地恭维拍马：“今日得见唐老先生，实在是我辈三世修来的福分！”“说得对！见了唐老先生，真是令我精神百倍，身上的晦气也全都扫去，只剩他赐给咱们的福气了。”“唐老先生，您往这边坐，小人改坐边边角角就够了。”石明义看周围人阿谀献媚的样子，甚是无奈，侧目冷哼了一声。
孙晢看在眼里，心中翕然一动：“这大堂之中，到底谁才是作主的人？”指着偏僻角落的一张破椅子，淡淡地道：“唐老先生，今日来客太多，椅子也快坐满啦，相烦你先坐到那张去。”
谁料到唐德盛并不领情，迈出双腿踱了一圈，摇手道：“不必了！在座各位英雄好汉：老夫有一番粗言鄙语，不知憋了多久，今日不得不倾吐出来，叫孙先生和大家都仔细听听了。只要诸位都听过了，老夫即刻便走，绝无二话！”孙晢暗想：“算你识趣！快些说，快些滚罢！”便道：“唐老先生请说。”
唐德盛笑道：“在座的无一不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好手，武艺之高那是不必多说了。
“但方今天下大乱，贼寇四起，到处烧杀抢掠，就连皇帝老儿出门在外，他也没有以前那么安心。各位身怀绝技，若遇上了这些草寇，以一当十不在话下；孙先生以一敌百，想来也很轻松。
“但这些草寇为数甚众，动辄有成千上万的人马，咱们武功再高，终究架不住他们人多势众，一旦出了什么岔子，丢了财物、没了性命，岂不是追悔莫及？
“老夫深为忧虑，苦想了三年，终于想出一条法子，可保诸位安全无虞，那便是来买我唐门的火药暗器了。
“我唐门的火药暗器神通广大，你们装进千机匣带在身边，要是有人敢打你们的主意，你们按一按机关，不是把他们炸死，便是把他们万箭穿心，请问他们怕是不怕？老夫售卖东西，向来是童叟无欺，只要你们肯出钱，管保你们今后路路平安！”
说完，又张开了他那鲢鱼阔嘴，大笑起来。
叶海龙、冯诺率先叫道：“好！”紧跟着黄山剑派、洛阳猛虎派、落花门、虎刀门、喋血帮等各派人物也拍手叫好。流萤门也曾用过千机匣来看家护院，深知唐门千机匣的厉害，便也跟着点头称是。
石明义和李昌隆、李富盛却一声不出，脸色不太好看。程在天知道丐帮一贫如洗，想吃饱喝足都难，哪里有什么积蓄？难怪石明义会愁容满面了。
他看石明义这样，自己心里也高兴不起来。法媞梅不知底细，但见程在天闷闷不乐，便也撅起了嘴。
唐德盛看石明义神色与众人有所不同，问道：“莫非石长老有不同的看法么？”石明义道：“唐老先生，唐门的火药暗器固然是好，但我丐帮穷得叮当响，恐怕无福消受了。”
唐元平道：“是啊，爹，你就别为难石长老啦。”唐德盛嗤嗤笑道：“石长老这句话，未免有点言之不实了。你丐帮弟子遍布天下，百姓对你们是敬佩之至，你们想要谋些钱财，开口问他们要不就成了么？”
石明义断然道：“不成！我丐帮弟子入帮之日，便立了誓要仗义疏财，帮扶百姓一分钱也不能收受。唐老先生，丐帮实在买不起你唐门的东西，还请见谅。”他这先例一开，有几个门派也壮了胆子，纷纷推说没钱，不肯买唐门的火药暗器。
孙晢生怕大家起了争执，说道：“唐老先生，这些事情且先押后，咱们先谈论武林大事如何？”
唐德盛面色转怒，却摹地狂笑起来，一语惊人：“好哇，好！看来文的不成，非要用武的了。惊雷兄弟，动手！”
唐德盛身后的唐惊雷自进大堂以来，一直一言不发，脸上也毫无表情，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这时听了号令，也不应答，迅即从包袱里取出千机匣，猛按机关，对空喷射了一块石头模样的东西。
孙晢想要动手拦阻，已来不及，只见那块东西越升越高，不久在高空炸裂开来，化为灿若烟霞的一个“唐”字。
孙晢又惊又怒，知道唐德盛所谋定非好事，身形一闪，欺到了唐德盛身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喝问道：“老狐狸，干什么来着？”
唐惊雷、唐承欢和唐元平见此情状，尽皆投鼠忌器，唐德盛却不慌不乱，慢慢地道：“你瞧是谁来了？”倏忽之间，数十个唐门中人全都身穿黑衣、头戴素银面具，驾着竹鹊飞到堂前。
孙晢看他们手里全都高举着千机匣，一数竟有三十余个，手便渐渐松了。堂中众人惶惶不安，没有一个敢离座的。
唐元平叫道：“爹，你怎么干这种不义之事？要是弄出了人命，如何是好？唐惊雷、唐承欢，你们两个竟敢瞒着我！”唐德盛喝道：“住嘴！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干什么？听说过‘富贵险中求’没有？”
法媞梅在西域时见识过唐门千机匣的厉害，如今再次目睹，花容失色，对程在天道：“程大哥，我们还能活着出去么？”程在天道：“你别怕，就算是死，咱们也要死在一块。”
法媞梅点点头，又听孙晢问道：“唐德盛，你弄出这么大的阵仗，究竟意欲何为？”唐德盛脖子渐渐放松，语气也愈来愈嚣张：“老夫本意，无非是想今日在座的各位，都来买一买我唐门的火药暗器，绝无加害各位的心思。但这一番好意各位要是不领，老夫就只好用强了！”
孙晢道：“他们爱买便买，不买便不买，岂能由你强迫？”唐德盛阴笑道：“错了，错了！老夫岂止是要强迫他们，还要强迫你！你家大业大，不多买几份，今日也休想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