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席间逢祸事 1

  有一天,程在天和法媞梅出外闲逛,伊姆思、葛良照例带着弟子在后跟着。走出了不到百步,面前便有数十只飞鸟,展翅飞来,到了近时一看,果然都是竹鹊,竹鹊上是那五百壮士。唐元平、唐承欢领头,唐和、唐睦手执千机匣在左右护卫,三只竹鹊率先飞了过来,一个俯冲便落到地上。
  唐元平先把眼光落在了程在天身旁的法媞梅上,恨恨地想:“原来程兄弟和这绝世的美人好上了,难怪他对我冷若冰霜。”便说道:“程兄弟,为何不辞而别?找得兄弟们忒辛苦。”程在天听出他语气中有指责之意,一脸惭愧,正思索如何应答,伊姆思却挡到了身前,大声叱道:“唐门贼子,今日这是要来送死么?”唐和、唐睦晃了晃手里千机匣,回敬道:“有千机匣在手,只怕送死的是你们!”那十余个唐门弟子也抢到前头,怒目而视。
  程在天和法媞梅四目对视,都错愕了。法媞梅厌恶江湖纷争,对此类事情知之甚少,因而百思不得其解,也属正常。程在天却在脑海追根溯源,终于想起:“唐门和明教是攻守同盟,五毒教和天方教彼此也是盟友。既然明教和天方教互为死敌,那唐门的人见了天方教众,自然也要做对头啦。”想到这里,才又定睛来看场上的态势:唐和、唐睦手举千机匣,伊姆思掌上运劲,双方早已剑拔弩张。
  程在天心里直叫不好,欲待喝止,唐元平、葛良抢先一步,同时叫道:“住手!”唐元平笑道:“素闻葛前辈也是汉人出身,今日一见,果然识大体、明大义。晚辈年幼,可否请前辈礼让三分,让晚辈先开口,陈说几句愚见?”葛良道:“少门主但说无妨,葛某洗耳恭听。”
  但见唐元平在这身临大敌之际,仍是风度儒雅,向前轻轻踏出一步,才道:“两位大使和手下弟兄远来是客,惠临此地,我们还未尽地主之谊,刚一见面就弄得剑拔弩张,这是我们的不对。唐元平自知有过,先来赔个不是。”低头弯腰,深深作了一揖。
  伊姆思哼道:“比武动手,全无本领;装模作样,倒有一套。唐门的少门主,也就仅此而已了。”唐元平道:“伊前辈,唐门与五毒教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个不假;明教与天方教交恶已久,晚辈亦有耳闻。但唐门与天方教之间无仇无怨,又何必像现在这样?”伊姆思道:“教主之命,不敢不遵;本教与五毒教的盟约,不可不守。”
  唐元平道:“前辈,听闻《可兰经》是贵教圣典,事无巨细,一概要听这本经典的指引,不得有违。此话可否属实?”伊姆思道:“属实,那又怎的?”唐元平道:“这本经典,晚辈虽未曾用心攻读,但小时候见家中有如此奇书,好奇心重,也翻过其中不少章节,粗略记得一些要义。不知这经书之中,是否有引人向善、教人宽宏的字句?”葛良道:“大哥,他说的似乎不错。”
  伊姆思道:“《可兰经》包罗万象,这些当然有了!”唐元平心里暗笑,道:“那晚辈倒要请教一下:倘若贵教教主的言行与这经书有悖,是该听教主的,还是依照经书行事?”伊姆思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教主说话做事,无一不是遵照经书而为,怎会与经书不符?”唐元平又问道:“《可兰经》上可有这样一句?‘除因复仇或平乱外,枉杀了一人,便如同杀了天下苍生。’晚辈记性不佳,若是记错了,还望前辈指正。”
  伊姆思睁眼瞪了他不久,回道:“不错,是有这样一句。”唐元平得意地笑了笑,若有清风拂面,又道:“那就对了。贵我两派,本来无仇,更和什么‘平乱’毫无瓜葛。但贵教的哈教主却明令全教上下,凡是见着了唐门中人都该杀,不可放过。若真有本门子弟因此而死,请问前辈作何感想?”
  一席话说得伊姆思哑口无言,想了许久也想不出话来反驳。程在天想道:“唐大哥学识渊博,一至于此!连这种怪经书都读过,还能对书中字句信手借用,我哪里及得上他!”一看身边的法媞梅,也睁着水灵灵的眼睛,动也不动地望着他,像是被他说服了一样。
  葛良见势也推波助澜,说道:“大哥,我瞧这小子口里吐出的话,倒也站得住脚。”伊姆思心里已想着让步,嘴上倒毫不变软,对唐元平道:“且不论你说的有理无理,《可兰经》上还有这样一句:‘信道的人,定要守约。’我教既已和五毒教立下誓约,怎能视作儿戏?”唐元平道:“誓约自然不可儿戏,但前辈仔细想想:两相比较,到底是枉杀他人的罪孽更重,还是违约的罪孽更重?”伊姆思不能强辩,只好答道:“大概是枉杀他人更重。”
  唐元平道:“前辈所言极是。贵我两派既有修德结好的机会,又何必妄动干戈,互相杀伐?”葛良拍手叫道:“对!姓葛的服了你这番见地。”伊姆思道:“好啦,葛兄弟都拍手叫好了,我也权当你说的对了罢。今日我饶你们不死,不与你们动手,一个个都回去罢。”
  那十来个唐门弟子听了,满肚不忿,唐承欢当先怒道:“是你怕了唐门的千机匣,我唐门却不怕你!不用你来饶命,咱们决个生死便是!”那一大群丐帮弟子原本事不关己,只是站在后面静看,这下也干脆起哄,喊打喊杀。一时间两面都抄起了手中的家伙,十分紧急。
  程在天忍不住了,用尽全力,挤出一句话来:“住手!”唐元平喝道:“大家都听程兄弟的!他一天是你们的元帅,一辈子也是你们的元帅。哪个敢不听他的话?”那五百来人一听,很快便闭口不言了。程在天在法媞梅搀扶下,慢慢走到两队人马中间,低声道:“各位兄弟,我……我有病……在身,不能……再当你们领头的。但我说的话……各位还会听么?”那五百来人喊道:“听!”程在天道:“那就……好。这些日子我想了又想,天下有……有无数的争斗,都属无谓……破财、流血、杀人、灭族,都是因这些争斗而来。伊姆思大使……他方才的话里,对我们……早已没有敌意,大家都……都把兵器放下罢。”
  群丐便把木杖放在地上。唐和、唐睦仍怕天方教偷袭,手上仍旧举着千机匣,极为警惕。程在天道:“唐和、唐睦两位兄弟,你们……也把千机匣放下罢。他既说了……不再动手,定会说……到……做……到。”唐和、唐睦道:“这个胡人信得过么?”伊姆思道:“我对着真主立誓:不会伤你们一根毛发。”唐和、唐睦道:“你先收掌,我们再收千机匣。”伊姆思大大方方地撤去了内力,把手摊开让大家看。唐和、唐睦将信将疑,也慢慢把千机匣收起来了。
  法媞梅也尚未放心,生怕两边又动起手来,程在天的性命堪虞。于是自己又下了一道令旨:“大家都不要妄动,更不要阻截,让条路给他们过去。”天方教众服服帖帖的,左边的挪开一丈,右边的移走一丈,很快让出了一条两丈宽的大路。那边的人物,无论唐门抑或是丐帮,见这个美撼凡尘的小女子轻声轻气地说了一番话,天方教便弗敢不听,心想这场景真是怪到了家,他们之中又没有一个曾见过她,只好在心里猜测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