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知君劳顿愿相随 3

  程在天哈哈大笑:“它不讲究,你倒很是讲究。为什么你要穿戴中原女子的服饰呢?”法媞梅道:“我想,这样你会更喜欢一些。”程在天眉目含情地道:“你把头巾、面纱都拿开,我就更喜欢啦。”法媞梅毫不犹豫地便把头巾和面纱除去了,道:“好,只要程大哥高兴。”程在天见她姣好的脸庞再无遮掩,顿觉她的美又添了三分,情不自禁,握住了她的双手,说道:“梅梅,我此生能和你相见,前世一定是修了百年的福分。”
  法媞梅也道:“要我说,我能和你相见,是真主的旨意才对呢。”程在天道:“你呀,老是把什么‘真主’挂嘴边,真是奇怪。”法媞梅嗤之以鼻:“你要是信佛的人,不也要常把‘佛’字挂在嘴边么?”程在天不能反驳,只能称是。
  法媞梅道:“心上有那个人,口中才会经常提到他。就像……就像程大哥一样,我在西域,也老是跟爹爹、跟几位叔叔提到你的名字呢。他们不把你放在心上,故而连你的名字都懒得提。”程在天一阵感动,喃喃道:“只要你爱提我的名字就够啦。”
  但见她蛾眉一弯,又嘟着嘴,说道:“程大哥,你这讨厌的病一定能治好。我已经叫两位叔叔去找城内的名医啦,人这么多,总有一个会治的。”程在天苦笑道:“唐大哥早替我找遍整个戎州啦,没有一个大夫有办法。再去找,还不是劳而无功?”法媞梅脱口而出:“那我便让他们找遍周围的州县,还找不到,再让他们找遍整个大唐;仍找不到,再翻遍整个西域,走遍南诏、吐蕃,也要找到良医来治你的病。”程在天这时全身经脉又犯起病来,体内真气像没头苍蝇般到处游走。他昏睡之前,吃力地说出一句话:“梅梅,你真好。”便又倒在桌上,一动不动了。
  法媞梅愣愣握着他的手,不知该伤心还是开心,好不容易把他拉到了床上躺下,说道:“程大哥,我要和你一起睡。只是一起睡,你可别想占我便宜。”又拍了拍脑瓜,笑道:“你都动不了啦,还能占什么便宜?”把床被拉了过来,下巴紧贴他的右肩,渐渐睡着了。
  等程在天醒来,已是次日辰时。他这一醒,惊觉法媞梅竟睡在自己身边,几乎便要叫出声,却很快想道:“她睡得正香,我不该吵醒了她。还是等她自己醒了再说罢。”自己轻轻地把她推开,奋力想要爬起,却仍是力不从心,只好接着睡。
  再睡了约有半个时辰,法媞梅终于睁开了眼,身子微微一动,触到程在天的手,把他也弄醒了。程在天道:“我近来常常昏沉不醒,连睡前的许多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梅梅,我在睡过去之前,对你可有冒犯的举动?”法媞梅逗趣道:“你是真君子,怎会冒犯我一个弱女子?更何况,你还是个有病在身的人,真想要冒犯我,也难有机会呢。”程在天道:“那就好。我觉着房里太闷了,想出去走走。”
  法媞梅道:“好啊,我扶你就是啦。”披戴上头巾、面纱,走到门前,把门开了,扶着他一步一停地出了门去,忽的叫道:“伊叔叔、葛叔叔!”一眨眼的工夫,左右两个房间里,伊姆思、葛良都闪了出来,问道:“有何事干?”程在天想道:“他们两个的轻功,也算不错!”法媞梅道:“我要带程大哥出去散步,你们领着全数人马,在后面护卫我俩。没我的号令,不许跟上来;一听到我的号令,越快跟上越好。”伊姆思、葛良道:“是,属下遵命。”集结了客栈里全数天方教众,带同他们紧随在两人身后,前后不过两三丈。
  法媞梅扶着程在天出了客栈,问道:“程大哥,你说要去哪里?”程在天道:“随处走罢,有你在旁,到哪里都一样开心。”法媞梅笑道:“程大侠,那我便带你胡乱走一番了,迷路了可别要怪我。”程在天此次出行,并没把纯阳剑带上,一身轻松,加之阳光和煦,心情大为畅快,和法媞梅有说有笑,直走了好长一段路。
  是时万里无云,正是腊月以来难得的大晴天,日丽风和,出来游玩的人也多了起来,壮年的夫妇扶老携幼,而少男少女们正当青春年华,毫不避忌,彼此牵着手谈情说爱,卿卿我我。程在天指着对面树下那一对情侣,饶有兴致地道:“你瞧,他们走路的势态跟我们真像。”
  法媞梅道:“人家那男的是瘸了腿,才时时刻刻要女的扶持。至于程大侠么,等他的病一治好,也无须人来扶了。”程在天笑道:“要是真能治好,我当然不用你扶啦。那时我要牵着你的手,去环游四海八荒。”法媞梅道:“小女子无才无识,不知道‘四海八荒’指的是什么意思?”程在天笑道:“你是真不知道?这‘四海’是指东、南、西、北四海,‘八荒’指的是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个方位。‘四海’和‘八荒’连起来,就总概了整个天下啦。”法媞梅道:“天下这么大,什么时候能走得完呢?”程在天沉思片刻,坏笑道:“走不完。我们走到哪里就算哪里,等到我俩都走不动了,随意找个荒郊野岭住下,结个草庐,过些田园生活,就可以了此一生啦。”
  这时,身后议论纷纷的,法媞梅知道是伊姆思、葛良和弟子们作怪,也不往回看,说道:“可你是富家公子,能过得惯这样的生活么?”程在天道:“梅梅,我早不是富家公子啦。先父生前官拜资州太守,却被西川节度使高骈害死了。先父这一离世,门庭衰败,又有许多歹徒来抢盗财物,家境一日不如一日。你要是真和我过日子,咱们就要受得了贫苦。我和师父去西域时、从西域回中原后,都过了不少苦日子,虽仍有些不惯,但也不怕不愁啦。我担心的是你,陪我过这些苦日子,岂不是让你蒙受了说不完的委屈……”法媞梅道:“程大哥,只要你我的心是连在一块的,我过什么日子都舒心,都不委屈。”
  身后又叽叽喳喳地响,少说也有数十人的声音,难分难解。程在天忍不住往回看了,只见伊姆思、葛良和手下弟子,人人都在说个不停,神色各异,不知道是吃惊、愤恨还是嫉妒。法媞梅始终不回头去看,冷冷地道:“你们全都住嘴!”语气不重,却使人感到威不可犯,后面果然变得哑然无声了。法媞梅复又柔情似水地道:“程大哥,不用理他们,咱们继续走。”程在天道:“我瞧他们的目光,越瞧越是奇怪。”法媞梅道:“眼睛长在他们脸上,心也长在他们体内,他们要怎么看、怎么想,随他们去罢。我只是讨厌他们吵,我在家里读书写字时,他们经常来见爹爹,一说起话来就把我烦着了。我让他们小声些,他们偏说走江湖的就要粗声粗气,才像样子;爹爹还说什么‘声音不够响,叫真主听不清楚,是对真主不敬。’我在家慢慢呆不下去了,这次来找你,也有这个缘故。”
  程在天忍痛蓄力已久,到了此时,猛地张开两手把她抱住,笑道:“你既来找了我,我就不许你走了。你是呆得下去也要呆,呆不下去也要呆。”法媞梅毫不抗拒,也说道:“程大哥,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长长久久地跟着你。”身后又是一阵吵嚷,法媞梅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地喘气,又吐出一句:“住嘴!”程在天哈哈大笑,几声过后,双手无力,渐渐地又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