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三伏南诏扬威 3
程在天心慌失色,急运指劲,想凌空先点住那四人的穴道,却听那僧人笑道:“不自量力!”程在天不理他,连着点了十多下,但自己的无形指力每次激出,竟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毫无作用。他救人心切,飞快跃下。此时石明义却口吐鲜血,喷了钟梁一脸,再也无力支撑,摔倒在地。钟梁十分难堪,只顾去擦自己的脸。其余三人仍旧暗运掌力,想要取石明义的性命。
那僧人却笑道:“罢了!他原先本可以了结你们,却没下狠手,已然放你们一马了。你们如此行事,白白辱没了我的名声。”那三个人道:“是,弟子知错。”便不敢动。程在天压住怒气,问道:“敢问高僧为何要纵容弟子,出手伤人?”那僧人双手合十,举着剑说道:“阿弥陀佛。小僧奉南诏国主之命,带这四个不成器的弟子来到城下,原意不过是为国立威,为了做下这个大功德,误伤了些人,却也难免。”石明义挣扎着爬起,怒道:“故意伤人,还叫‘大功德’么?”那僧人道:“施主此言差矣!小僧有一言,可供施主静听。现今南诏国主明睿神武,又笃信佛法,正是天命所归,当为万民之贤主。反观大唐天子荒淫不检,眼看江山社稷就要断送,你等又何苦为他出力?不如早早献关请降,归顺南诏,非但能赏钱赐爵,子孙后代更可安享万世太平,善莫大焉。”石明义识字不多,不明其意,听得直挠头。程在天道:“高僧所言,似是而非。不论大唐天子如何,百姓却属无辜,贵国兴兵犯境,杀戮生民,罪孽深重,又何来‘功德’一说?”那僧人道:“欲行大功德,须有小牺牲。小施主着意的是眼前之对错,我南诏国主所想,却是万世之祸福,不知二者孰轻孰重?我瞧小施主气息沉稳,似有精深内功,何不趁早归顺南诏?他日勋荣,必不在小僧之下。”程在天道:“高僧要战无妨,想来劝降,却是白费口舌。”
那僧人道:“好!年纪不大,胆气不小。小僧便来试试你的功力。”左手拿剑,右手舒舒缓缓地推出了一掌。原来这僧人素来自傲,如今看似慢如蜗牛地出掌,叫人有充足的闲暇做好防备,既让人觉得礼让,又尽显大宗师身份。
程在天见那僧人只出一掌,也用单手去接,两人便在两三丈外对掌。他的纯阳内力自掌心倾泻出去后,着处仍旧丝毫不露缝隙;而对面的掌力却如同缕缕轻烟,难以捉摸,在正面迎战之余,似乎尚有数缕向外逸出,上蹿下跳,慢慢向自己袭来。他大觉凶险,却又想到对方正面的掌力如此虚无缥缈,自己撤劲闪躲,似乎无碍,于是一面急运起轻功,一面慢慢收回掌力,忽而人影一晃,闪到了右边去。
这时李开疆、唐元平等也走上楼来,先是看见兵士受伤,便已着忙;其后有人发觉石明义身受重伤,驾着竹鹊下去助战,下到离地一丈高处,也被无名的劲力震得摇摆不定,越发胆怯,再听李开疆道:“这妖僧神通广大,不要下去,更不要近他身。”大家便只好在楼上观战,只见那僧人出掌虽慢,却远占上风,看得焦急万分,又无一计可施。
那僧人不依不饶,也不再讲究礼让,重重拍出一掌,这下手一前伸,掌力便带着一股旋风,打到了程在天身前一尺处。程在天心里叫声不好,哪敢使劲硬接?只好狼狈窜逃。那僧人又连击了三掌,既快又猛,呼哧生风,追得程在天直往后退,到得最后,两人已各自走出了六丈上下。
那僧人笑道:“原以为小施主身上有惊人的本事,看来也只是到此为止。”程在天心里对这僧人颇为忌惮,但又未敢言败,想到自己若拱手认负了,南诏军声势复壮,到时兵临城下,势难相抗。于是硬着头皮说道:“高僧之所以能胜我,乃是先发制人之故。若让我先出掌,高僧却未必能接得住。”那僧人呵呵笑道:“真有此事?且让你先出招。”程在天道:“多谢高僧!”
他这次全神贯注,只管运劲,把肺腑间的气息也用得几近衰竭。眼看再无他力可运,当机立断,把全身内力都聚在右掌之上,击出了空前强猛的一掌。那僧人漫不经心地出掌接过,一时之间,未分高下。程在天想道:“这僧人好生奇怪!他的掌力若有若无,然而我的一跟他的相撞,却无力再进,反被他悄然地消减去了。”程在天此前并未跟这等高人交过手,此时遇此大敌,焉得不怕,未几脸色都变了。那僧人见他变色,忽的劲力一转,掌心透出了实打实的力道。原来这僧人起初不与硬拼,却用神妙手法来潜藏内力,只是着意于弱化他的掌力,宛如以水滴石,虽可保必胜,进效却极是缓慢;此时这一着化虚为实,正是看中了对面渐渐不支,要以硬功取胜。
程在天只觉面前有十万大山压将过来,这一下再难对付,连气也透不了一口。正当他再无良策,只剩困兽一搏时,那僧人却惊叫了一声,摹地收劲,这下被程在天的掌力反噬,胸前受了重重一击,吐出好几口血来。程在天不明所以,那僧人却毫不在意,只是问道:“小施主,你和我……你和白谷主是何关系?”程在天十分奇怪,回道:“什么白谷主?白胜雪老前辈么?”那僧人道:“不错,正是此人。”程在天随口接道:“我是他亲戚也好,朋友也罢,和你又有何关系?”那僧人道:“你身上明明白白地有他六十年内力,你若跟他过从不密,他又凭何传功给你?”
程在天心中一凛:“这僧人一眼就看了出来。既然如此,我还是据实以告罢,反正也不是什么机密之事。”于是答道:“我跟他非亲非故,只是一次偶然相见,他看我一沾酒水,即刻便醉,趁我醉时便把毕生功力传了给我。”那僧人自言自语:“怪哉!怪哉!”程在天道:“高僧也认识白老前辈?”那僧人手下使棒的弟子道:“无知小儿,实在可笑!俺师父俗姓白,名叫白如云……”钟梁喝道:“住嘴!你敢对师父直呼其名,这不是对师父不敬么?”那僧人却笑道:“无妨。白如云是俗家姓名,于我而言,有何意义?今后但说无妨,并无不敬之说。”程在天惊道:“白胜雪,白如云……高僧莫非与他是亲生兄弟?”那僧人呵呵笑道:“白胜雪是白如云的大哥,却跟小僧再无因缘。小僧法号福镜,如今枉居南诏国师。”
程在天想道:“难怪他甚是眼熟,原来竟和白谷主是兄弟!”福镜亦自盘算:“我本可立于不败之地,谁知这一分心,倒被他废去了一半功力!不如借故先远遁了,保命要紧。”于是强作镇定,仍旧双手合十,举剑点在眉心,闭目说道:“阿弥陀佛!今日一战,是小施主赢了。小僧回去精练几年,那时再来讨教。”说完,那四个弟子便搀扶着他,往回直走。
程在天忽的想起一事,叫道:“钟梁!可敢与我再比比剑法?”钟梁回头道:“少侠之能,今非昔比,钟梁何必自取其辱?”程在天问道:“你是汉人,何必为南诏卖命,侵我边界、杀我百姓?”钟梁笑道:“各为其主罢了!程在天又道:“你先时依附吐蕃宗提赞王子,如今却替南诏出力,可谓反复无常。”钟梁道:“你知道什么?不是我反复无常,是宗提赞喜怒无常,重用了我一阵,又晾到一边。我改投南诏国后,国主万般器重,把我们兄弟,四个汉人封为‘南诏四杰’,赏侯赐爵,更让我们四个向福镜大师学艺,学来许多一流武功。你说,替这样的明君贤主卖命,值是不值?在下告辞!”匆匆赶上,和福镜等人走了。
石明义忍住伤痛,向城楼上叫道:“今番南诏又败了!”楼上登时大声响应,城上城下,呼声震天。李开疆道:“多亏程少侠和诸位义士,我戎州才得以三退南诏。来人,带石长老去疗治,等他伤好,大家再痛饮五百大杯!”霎时城门顿开,大队人马迎接程在天、石明义入城后,便有人送石明义疗伤去了。程在天却仍旧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