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仙袂飘飘逢者拜 1

  秋雁子和程在天凭着四个帮派资助的钱财,找了一间“镇西客栈”,好吃好住地过了两三个月。程在天尝到了武功给他的好处,修习剑法轻功更勤。又对师父不胜感激,每日亲自斟茶递水,随叫随到,不像一个公子,倒像个仆人一般。
  有一日,秋雁子忽的对他道:“天儿,为师把五六成的内力传了给你,以我们此时的功力,胜低手则有余,胜强者则不足。自今日起,为师教你自行修习内功的法门,你随我一同练。”程在天道:“师父的恩情,深似江海,徒儿不知何以报答。”秋雁子正色道:“为师传你的许多武功,不是白传的。你的修为越高,便越该勇于担责,真到了斩妖除魔之时,切勿心慈手软。”程在天道:“师父的教诲,徒儿定当牢记。”
  于是,秋雁子便教起他纯阳一气功来。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又把大半内力传了程在天,自身也需再次丰实,干脆便教他自行练气的法子,师徒一同来练。纯阳剑法已算难学难精的一门武功,而这纯阳一气功虽属内功,动作不甚繁复,易于记诵,却见效颇慢,初学者练三两个月便似没练一般。秋雁子道:“须知习练这等内功急切不得,务必慢修渐进,方能有成。你初练时不见效用,但若能熬得一年半载,以后自然便能日进不衰。”程在天情知她所说的是至善良言,虽一时练不出什么眉目,也丝毫不怨。
  但练了不到一个月,这月下旬,便有人找上了门来。程在天正和秋雁子在客栈中吃喝,忽然间几声杖响,几个面色红润、肚满肠肥的丐帮弟子便踏步进来,在客栈里一阵扫视,认出他们二人,便走近说话。
  若非这几人衣衫褴褛,每人又有一根木杖在手,程在天和秋雁子真是无从分辨他们的身份。一个最为胖大的丐帮弟子道:“想必两位就是秋雁真人和程少侠了。近来西域到处在传扬两位的威名,天方教教主哈德桑听说此地出了程少侠这等少年才俊,特命我们几个来请真人和少侠,到他府上小酌几杯,闲聊几句。”秋雁子道:“真是蹊跷!我们与他无甚相干,他却因何要请我们?”那弟子道:“教主说对二位仰慕已久,想与两位交个朋友,并无他意。”秋雁子又问道:“你们是丐帮中人,为何却替天方教跑腿?”那弟子思索片刻,答道:“我们是丐帮中人不假,但和天方教之间,素有来往,彼此之间亲密得紧。哈德桑教主又夸我们消息灵通,打探人事是行家里手,这才请我们来找两位。”程在天忆起石明义和手下弟子,对丐帮颇有好感,又听说此去是交友之行,便道:“师父,咱们便随他们去罢,徒儿也好多见识见识。”秋雁子笑道:“去便去,纵使真是什么鸿门宴,也没什么可怕的!”
  那弟子笑道:“那便请二位随我们到教主府上。”秋雁子和程在天都道:“好。”大家不用轻功,徒步走得甚慢,又兼走在荒漠之上,只见身前身后了无生机,秋雁子多少有些不耐烦,一面走一面冷哼。程在天说道:“小弟和贵帮石长老,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他如今在何处?”那弟子道:“这个……石长老四处打探消息去了,小的职务低微,委实不知他的下落。”程在天见此壶不开,也不再多问。
  行不三里,便听到一片欢呼之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秋雁子和程在天一看,原来是那日所见的烈火教、仙鹤派中人。烈火教中,仍是那使长矛的教主走上前来,对着秋雁子和程在天一拱手,道:“烈火教朱善参见真人、少侠!”仙鹤派中,那使尖刀的掌门也走上前来,对着他们一拱手,道:“仙鹤派尔闲立参见真人、少侠!”
  原来这两人名叫朱善、尔闲立,那日,秋雁子、程在天和四派饮宴时便已知晓。这朱善、尔闲立彼此虽有纷争,大家终是源出同类的汉人,因而自那日饮宴过后,又来往了几回,终于摒弃了前嫌。方才两人相谈甚欢,便到野外闲游,谁想正好撞见了秋雁子和程在天。两人听说他们要去往天方教教主哈德桑的府上,都道此人狡诈,此去未必是什么光明坦途,便也执意要跟着他们,以便路上有个照应。
  那丐帮弟子不屑地哼了一声,接着前行。忽的西风烈烈,面前黄沙漫天,众人全都叫苦不迭,掩面不前。秋雁子的道袍变得又褶又脏,说道:“真是奇哉怪也!我追杀唐烈之时,也没见过如此糟的风沙。”程在天一面把衣服上沙尘抖落,一面道:“可不是么?师父,徒儿如今才知大漠苍茫,难住得很,还是江南水乡有趣多了。”朱善、尔闲立道:“西域本来如此,真人、少侠也只好将就些。”
  所幸这场风沙很快便消散了,众人均怕风沙再起,加速赶路,再过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一幢华丽壮观的高楼前。场中众人走近了看,只见这高楼极为奇特,圆顶尖拱,四处雕满了百怪千奇的花纹。在楼的左前方竟有一个小泉,泉水清洌,馨香飘飘。在这高楼的门前又挤着数不清的人,手中捧着奇花异蕊、奇珍异玩,既有汉人,又有胡人。大门紧闭,他们却如疯虎般向前乱撞,似要把门撞破一般。
  那胖大的丐帮弟子道:“这便是教主的府邸。”走在前头。其余的人也次序跟上。走到门边,又道:“天方教教规,不论是否本教中人,皆当全身洁净,若有污垢未除的,便不许去见他。请真人和少侠打理一番,再进门去。”秋雁子道:“如何方才算是洁净?”那弟子道:“这……只怕要跳到泉中洗净全身,再把衣服上沾染的沙尘抹去,方才算是洁净。”秋雁子怒道:“荒谬!若不赤身裸体,如何能洗净全身?若赤身裸体,又成什么体统?”朱善见秋雁子发怒,也起哄道:“你们这是什么鸟教规?”尔闲立道:“哈德桑如此待客,是他无礼,过错不在我们身上。我们还是走罢。”秋雁子和程在天都点头称是。
  那丐帮弟子忙道:“两位且先留步!”又地对朱善、尔闲立道:“哪里来的两只苍蝇嗡嗡乱叫?教主可没说请你们来,从何处来的,便回何处去罢。”尔闲立冷笑道:“你认贼作父,倒挺威风!整日对着哈德桑‘教主’‘教主’地叫,还算是丐帮的人么?莫说你如今不算丐帮的人,便是那哈德桑,也把你当一条狗罢了。”朱善道:“真人、少侠,外人见了这哈德桑的府邸,都道皇宫一样宏伟华贵,我朱善却只觉污浊不堪,说什么也不愿进去。你们要进便进,我朱善只在外面静候佳音。”
  秋雁子却长袖一挥,道:“罢了,既然有诸多不便,我们还是趁早回去罢。”程在天道:“师父说的是。弟子听教书先生说,待客不周,非礼也;无礼之主,客宜去之。”那丐帮弟子道:“请留步!”秋雁子道:“还有什么话?”只见他沉吟片刻,道:“教主急切想见二位,但二位身上沙尘不少,就此进去了,又有违教规。小的寻思,唯有小的冒死请教主出来相迎,才能一举两得,既让教主见着了两位,又不污损教主的府邸。”
  忽然之间,只听“呯”的一声,大门洞开,众人便想趁势涌进去。秋雁子道:“这些人来此作甚?”那丐帮弟子道:“不瞒真人,这些都是周围百里的名门望族,来向本教的圣女送礼献殷勤,盼着圣女垂青的。一旦成了圣女的如意郎君,且不说他日接掌天方教的大权,是手到拈来;光是当圣女夫婿这事,便够快活的了。”程在天想道:“因何快活?怎么个快活法?”秋雁子道:“‘圣女’又是什么人?”尔闲立阴冷地笑道:“嘿嘿,她便是哈德桑独生的女儿,名叫法媞梅。年方十六,便有数不尽的人围着她团团转,厉害得紧!”程在天又想道:“这圣女,到底有什么稀罕之处?”
  门外众人越挤越紧,把门内的一切都遮挡住了,程在天甚是好奇,却一点也看不见门内的光景。猛地听见一阵响动,挤在前头的人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撞在后头的人身上,后头的人又撞在更后头的人身上,很快大家便都向后退出了两三丈,在最后的十来个人更是支持不住,摔倒在地。两个三十出头的壮汉裹着白头巾,从门内大踏步走出,喝道:“圣女出门,诸人让道!”众人不敢不从,忙向左右挪开,门前空出了一条大道。程在天看这两个壮汉虽穿着一样的装束,肤色却彼此迥异,显然一是汉人,一是胡人。
  却听门那边传来几下柔媚蚀骨的笑声,余音袅袅,过了一阵方才止歇。程在天听得心头一荡,回过神时,只见一个白衣飘飘、体态婀娜的少女款款走来,那等风度,便宛如仙子落入了凡间。她的大半张脸虽被头巾和面纱所遮盖,但从她的高鼻深目仍能看出胡人女子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