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西域求一败 2

  程在天道:“若真是如师父所说,可真是凶险!”秋雁子嗔道:“你有纯阳功护体,竟也会被迷倒么?”程在天道:“师父教训得是,徒儿学艺不精。”秋雁子道:“闭嘴!你的纯阳内力是我所传,何曾学过?你若说你的功力不精,便是在骂我、在骂你太师父了。此等迷药,寻常之极,你便是有百分之一的纯阳内力,便足可对付;可见你被迷倒,只是不晓得统御真气的缘故。”
  程在天点了头,又道:“如今我们杀了他,还应当住他的屋子么?”秋雁子道:“迂腐,可笑!不义之人,杀便杀了,杀后他的屋子便没了主人,我们暂用一晚,又有何妨?”程在天不好顶撞她,心中却颇有些不以为然。再谈了一阵,把屋里的牛肉、羊肉吃了一顿,两人便各自在左右两张床上就寝。
  第二日一早,秋雁子把程在天唤醒,两人把余下的肉吃了个精光,又斟了几碗好的青稞酒,都喝完了。秋雁子又在屋内四处搜索,翻出两个盛满酒的葫芦,悬在后背剑上,便道:“趁着清早,咱们快些赶路罢。”程在天道:“是。”
  秋雁子对程在天道:“你也用上轻功试试。”程在天便照着以前她所教的,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但他始终不如秋雁子快,甚或连她的一半犹有不及。秋雁子一急,便又抓着他的手,两人便又同快同慢、同起同落。
  他们一口气往西北方飞驰了五六个时辰,愈是往前,愈觉“高处不胜寒”,不知脚下已有千丈万丈,待到五六个时辰后,早已置身于高耸的雪山之中。他们出发之初,沿途尚能看到一些人影,这些人中,有汉人、吐蕃人,又有吐谷浑等各族各类的,许多都是程在天初次所见,叫他大开了眼界。他便在每次落地之时,试着跟各族各类的人谈天,秋雁子却颇不高兴,连连催他动身。他怏怏不乐,再往前一路飞驰,路上的人渐渐少了,脚下的山地也愈来愈高,慢慢眼前的山上也积起了雪,全身的寒意大盛,变得疲软无力起来。
  程在天强撑了这五六个时辰,到此时终于支撑不住,头又晕又痛,胸闷气短,大口大口地喘气。秋雁子见他这样,也停住了,问他:“如今怎样?”程在天艰难地回道:“师……父,我……说……不出……话……来。”秋雁子道:“你在这高山之间穿梭了半天,若无纯阳内力,多半早就丧命啦。可如今看来,为师传你的内力仍嫌不足。事到如今,我只好再把一半的内力传予你,你才能镇住全身的寒气。”话毕,不由分说便把他按在地上,双掌抵在他的后背,把雄浑刚强的内力输送到他的身上。
  程在天两行清泪无声地滴落,便似此时山间的雪、天上的月一般光洁无暇。他说道:“师……父……之……恩,我……”终究是气力不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秋雁子也感慨万千,更快地催动内力到他体内。
  如此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秋雁子察觉到他气息平和,终于双掌回收,停了下来。定睛一看:他脸色红润,可见气血十分充盈,精神也大为好转了。她淡笑道:“你如今可好了么?”程在天道:“徒儿好多了,气全都顺啦。多谢师父传功救命之恩!”秋雁子道:“这些话先不忙说。天又暗了,先找个能歇脚的所在罢。”
  秋雁子带他在这雪山间四处察看,总算找到了一座佛寺,它并不宽大,甚或有些破败,但在这山巅巍然傲立,倒也壮观。程在天轻轻敲门,门很快便开了,霎时佛光映照,照得程在天心中明亮,摸黑时的惊惧一扫而光。几个面容和善的吐蕃喇嘛不晓汉语,却知晓了他们的意图,请他们各自到两个相邻的客房中休息。秋雁子对他道:“你安心地睡,若有什么异状,便大声唤我。”
  程在天连忙应诺,便进了客房去。但他又岂能睡得着?熬到一大早,便起身出门,只见秋雁子也早起来了。他们和寺中喇嘛言语不通,倍感无聊,双手合十,向喇嘛们行了个礼后,便再度启程。
  初阳微光,秋雁子和程在天于崇山峻岭间跋涉,却如同飞鸟般逍遥自在。程在天身上已被秋雁子灌进了五成内力,只感全身有使不尽的气力,过了几个时辰犹然神清气爽。这群山再高再寒,也于他再无阻碍,反使他平生第一次体味到“一览众山小”的滋味。
  如是三日,他们均是早起出行,到了夜间便去寻佛寺安顿。当晚酒葫芦的酒喝光了,便以掌心化雪,饱饮雪水,既饱了肚,又解了渴;第三晚寻不着佛寺,干脆便在山上挖两个坑,仰天而眠。此时二人的纯阳内力均是深厚之极,因此饮雪水、卧雪地时竟无丝毫冰寒之感。由始至终,秋雁子并无怨尤,程在天也为她的从容所动,不以为苦,反以为乐。
  到了第四日,他们两人睡醒起来后,便又往西北进发。此次他们过不多时,便发觉山势愈来愈低,有一落千丈之感,人也愈来愈多,都颇为高兴。
  到了山脚,程在天见着了许多汉人,便走到一个跟前,问道:“请问此处是什么地方?”那人道:“玉门关。”
  程在天和秋雁子相视大笑:古来玉门关以西称为“西域”,如今他们既然到了玉门关,再往西便是西域了。不由分说,两人便往西跃出了数丈,很快便不见踪影,把那人吓了个半死。
  但两人不久便止步不前,四只眼睛都望着前方不远处。只见服色、族类各异的一群人手持诸般兵器,眼看一场大厮杀在所难免。
  程在天心想:“他们手上的兵器好生奇怪!许多都是不方不圆的,四周又长满了刺。”他这一闪念,那群人早动起了手,很快便有一声声惨呼,十来个人倒地,地上染得血红。
  他一急,忙叫道:“住手!”那群人一惊,继而各自散开了,分为四队,狐疑地瞧着他。一看他不过是个文弱的后生,有好几个人便面露轻蔑之色。一个白眉的老者双手一揖,道:“敢问公子是什么来头?何门何派?”在场的人都一清二楚:这老者毕竟见多识广、老成持重,虽然看着程在天不像个会武功的,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先问清楚、探明白他的底细为是。于是没人妄动,都在等他开口。
  程在天道:“老爷爷见笑了,我没什么来头……”秋雁子却在旁重重踩他的脚,抢着说道:“他是贫道的高徒,精通纯阳剑法,不是我不敬,你们在场的没一个是他对手。”
  那群人听了,便哄乱起来。繁杂的声音中,程在天只听清了其中几句:“这道姑模样不错,只可惜长了一张不知天高地厚的嘴!”“她会武功?我不信。”“何必理会他们两个?今日我们天山四大门派是来争输赢的,可不是来听他俩说笑的。”秋雁子笑道:“四大门派,竟没一个敢跟他比武较量么?”
  这一句话甫一落地,人群中又一阵吵嚷。程在天道:“师父,你这是……”秋雁子把背上的纯阳剑拔出,交到他手上,道:“我要你跟他们比试比试,好验一验我教你有无成效。”程在天惊道:“会伤及人命么?”秋雁子道:“要说伤人,只有你伤他们,他们决计伤不了你。你只要手下留情,他们也便无恙了。”程在天道:“徒儿虽则跟师父学了剑法,却怕真到比试时使不出来。”秋雁子道:“你放心与他们角斗,若出了差错,我自会指点。”
  程在天尚在支吾,一个黑头黑脸的人便扑了上来,秋雁子也闪到一边。这人是个吐蕃喇嘛的打扮,程在天这几日也见过不少。只见他手举重锤,径直往程在天的头劈去。约有四分之一的人见了,齐声叫道:“好,快些结果了他!”
  程在天一惊,轻功身法随心而至,向左飞出了三丈远。那喇嘛大步赶来,程在天又向后直退。那喇嘛追了几次,越追越远,始终追赶不上。那群人中便有几个焦躁的,大声叫道:“龟儿子,你便只会躲么?”
  程在天听了,怒不可遏,道:“谁是龟儿子?”不待那喇嘛赶上,便一个箭步冲到了他面前,使出一式“顺风扫叶”便往他双脚扫去。这把纯阳剑,秋雁子视为至宝,方始之时摸也不许他摸,却说并非吝啬,只是这剑极为锋利,怕他御制不住,伤人伤己。教完了他剑法后,又教他御气之道,再三叮嘱他寻常比武时不可把内力附于剑上。因而他这一招只有剑势,却无内力。
  那喇嘛忙把重锤来挡,这重锤瞧着远比程在天手中剑重,他气力又比程在天大,却全然挡隔不住,一个大锤被削去了大半。那群人见了,一个个都高声惊呼。原来这把剑,竟能切金断玉、削铁如泥!
  那喇嘛无奈至极,提着剩下的半截还想再往程在天胸口打去。谁知程在天出手比他快了不少,身子一移开,手中剑便送到,如同砍瓜切菜般,把他半截锤子也拦腰斩断,那喇嘛便只有一根短小的铁柱在手了。
  那喇嘛气愤不已,握着铁柱还想再战。白眉老头喝道:“输了便快些滚罢!”又对程在天道:“好小子,仗着剑身尖利,便以为自己战无不胜么?”程在天道:“不敢不敢,晚辈武功平庸,怎敢自夸战无不胜?”那老头心想:“老夫好歹是一派之尊,现下既已出了头,要是敢说不敢战,以后在西域还有什么面子?莫说以后,今日这三大派见了,也会先耻笑我。”便怪里怪气地道:“老夫倒想请教请教。只怕老夫也并非少侠对手,倘若失手落败,还得少侠饶命!”
  此时连程在天也听出了这句话带着嘲讽之意。他想起许多江湖人物对他轻蔑的有之、挖苦的有之,甚或想要出手了结他的性命。人非草木,他在心头积聚的无数怨气,今日再难自抑,想道:“软柿子总归要让人捏。虽说长者为尊,但我不教训教训你,倒让你小觑了我。”淡淡地道:“到了那时,我自会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