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胜负分明 1

  程在天和阿友几近睁不开眼睛,好容易才看清了这剑的状貌。这剑约有三尺长,剑柄上赫然刻着一个八卦,八卦上又有奇形怪状的符篆。剑身精致,白中又泛着黄色,剑尖隐隐似有剑气透出,威势逼人。
  秋雁子手中这把剑乃是吕洞宾早年所用,到了年老之时,隐居深山之中,专务修道,不再理会尘俗之事,方才把这剑赐予她,令她勤练剑法,他日出山时扫除妖孽,荡清寰宇。
  这把剑名为“纯阳剑”,只因吕洞宾道号乃是“纯阳子”,便如此命名;到了这剑传予秋雁子时,她又素来对师父恭敬之极,也便把它叫做“纯阳剑”,始终未改。吕洞宾年少时,正是凭着这把神兵利器纵横四海,不知诛杀了多少奸恶之徒,剑上也不知染了多少鲜血。
  如今这把正气浩然的神剑拿在了秋雁子这样一个女子的手中,却雄风依旧,一如吕洞宾当年拿着它的模样。阿友极为欣喜,叫道:“好,好!这定是一把斩妖除魔的神剑,拿来杀了这个老怪物,是再好不过了。”
  龙紫阳一见她竟把这剑拔了出来,手上变得忙乱,叫道:“秋雁真人,同门师妹!”秋雁子不搭理他,往前了一步。龙紫阳又叫道:“你素知我赤手空拳时,便不是你的对手,而今你还要用这剑来对付我?岂不是不公不正?”
  秋雁子道:“师父曾教导我们几个弟子,行事当随势而变,该曲时便曲,该直时便直。我自下山以来,一路上听见了不少人的言语,说你酷虐不仁,妄害了许多无辜的生灵,今日见到你之时,你也没做出什么好事来。你为祸已久,不杀了你,实是天理难容。除恶自然务尽,跟恶人还有什么公正可讲?今日之事,除恶为先,断然不能像读书人那样迂腐。”
  龙紫阳心念一动,又道:“那依你的意思,倘若你手上没了这把剑,你便不是我的对手了?”秋雁子喝道:“荒唐!”呛的一声,把剑收回了剑鞘里。
  龙紫阳想道:“那时我去向吕真人问道时,便在她手下吃了一次亏。这个女道士武功胜出我不少,便是手中无剑,我也难以得势,不如先吓一吓她,看看她如何反应。”主意既已打定,右掌便猛地往外劈出,波的一声,在三丈之外的一颗松树便应声折断,断后的两截树干却仍在溃烂,不久竟全都化为紫色的毒液,在地上汇集成了一滩。
  程在天往常只是听过这五毒掌法的厉害处,却未曾亲眼目睹,此时陡然间见到了这样骇人的景象,色变震怖,全身涌起一阵不可名状的恐惧。阿友也叫了起来:“妖法!这妖法好厉害!”
  但龙紫阳出手后,便迅即想到自己此举不过是徒劳:自己的五毒掌法虽是毒辣非常,但以秋雁子这等修为,又怎能吓着她?自己如此出手,只是徒然耗费内力,反更让她占了上风。果不其然,秋雁子看他出招的方向来路,早已知道他这一掌意在示威,于她和程在天、阿友并无损伤,因而见他出掌,并不抵挡,也不躲闪。
  龙紫阳多年闯荡江湖,经验老到,可此时在秋雁子的不怒之威下,竟使出了这等昏招,心中十分的不畅快。他忽又心生一计,想道:“有了!我先假作想要逃走,等她追上时,我再出其不意地转身,送她两记五毒掌!”如此想着,脚下便生起风来,往外跃开。
  他一边用力飞跃,一边又用双耳细听,听了不久,却并没听见风声,心中大为疑惑,想道:“这可怪了!方才那三次比试轻功,她明明身动如风,近身时便有风声可听出来。如今怎的不声不响?”忽然前方有个身影轻灵地一闪,一个清冷的脸孔便到了自己面前,不是秋雁子还有谁?
  龙紫阳脑中飞快地想道:“姥姥的,如今想逃也逃不了,打就打罢!”不顾自己身形歪斜,两掌齐出,斜劈过去。这两掌裹挟着劲风,劲风里又潜藏着毒液,当真是天下最为阴毒的招数。秋雁子知道他五毒掌法的厉害,早已提防,但仍不敢怠慢,疾速运起功来,照着他掌力的方向,击出两掌。
  龙紫阳乃是当世一位不可多得的武林高人,他既修学五毒掌法多年,慢慢地体悟了这套掌法的厉害之处:无色无相,非水非汽,却又如水般至柔,如汽般无孔不入,常人的真气纵使至刚至猛,也是难以抵御。但这时龙紫阳的掌力一和秋雁子的掌力相撞,竟如石沉大海,再也没了声响,反而有一股极为阳刚的罡气向自己压来。
  龙紫阳大喝一声,给自己壮了壮胆气,声音落处,又顺着原路拍出两掌来,这才把那股无形罡气推了回去。秋雁子却淡然道:“落地罢!”龙紫阳这才醒悟,自己一直用心出掌,一时竟忘了运使轻功,此时在愈来愈快地下坠。
  龙紫阳却在这般盘算着:“平常我要是与她较量轻功,那可绝不是对手。可如今我借着下坠之势,再用上轻功落地,必然是快上加快,她再快也赶不上我了。我先去把那两个人挟持住,叫她心有忌惮,那时便可保无恙了。”于是便用上轻功,全身向下跃去。
  此举果然奏效,他很快安然落到了地上,秋雁子却仍在空中。他在落下时早已用心留意程在天和阿友的所在,很快便冲到了他们两人的跟前。
  阿友虽自称手中千机匣放着的是绝踪弹,然而实则其中藏着的只是暴雨梨花钉。他听说了这绝踪弹的厉害,生怕一个不小心触发了机关,那便是把二少爷和自己往死路上推,又怎敢把这种东西带在身上?此时惶急非常,双手同时触动了机关,空中便射出许多银钉来。
  但龙紫阳应变神速,眼里看到他的手按动机关之时,便往左边斜跃了出去。这漫天的银钉虽来得极快,无奈甫一射出之时,方向便已错了,故而连一根也没能射中龙紫阳。
  龙紫阳等这些银钉都射完了,冷笑一声,跳到两人跟前。程在天和阿友哪里来得及反应,眼睛一眨,便再次被点住了穴道。
  龙紫阳原来对唐门的绝踪弹,也是害怕之极,但他几年前派出的细作潜入唐门时,便知悉了这绝踪弹的底细:这种火药凶险异常,倘若一不留神,便可能酿成极大的惨祸,是以整个唐家堡中也没存放多少绝踪弹;唐门中人更怕这种大杀器为敌所用,惹出大麻烦来,因此对这绝踪弹的下落也是刻意隐瞒,外人无从知晓。他见阿友说有绝踪弹时,心中便是七分怀疑;但又想到程在天和唐门之人有些关联,唐门给了他些绝踪弹,却也不是万无可能,这才不敢妄动。
  这次他却是被逼到了绝境,只能以命相赌,反倒获了全功,把程在天和阿友两个都制住了。到秋雁子终于落地之时,他两只水肿的手早掐在两人的脖子上,叫道:“你再相逼,我就杀了他们两个,瞧你是不是做了罪人?”
  程在天和阿友齐叫道:“老贼!你卑鄙!”龙紫阳道:“哼哼,这乱世之中,正人君子有几个?活在这世间,老夫我要是不卑鄙,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愈说手抖得愈加厉害,只好狠狠地掐住了两人的颈脖,借以掩饰。
  秋雁子一言不发,漠然地瞧着他们三人,心中却看得明亮:此时龙紫阳的手与两人的要害处紧挨着,要杀他们是在瞬息之间,只怕自己出手再快,也断然救不了他们二人。于是她便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盯着龙紫阳的脸。
  龙紫阳双手发颤了一阵子后,见她又用这般眼光盯着自己,忽的心下恼怒,想道:“要论年纪,我比你大了十岁不止;要论地位,我是圣教的教主,你只不过是给吕仙人斟茶递水的小道士。现今我手上还有两条人命,凭什么我要怕你?”便对着秋雁子喝道:“你且说说,方才那番血拼,是你赢了?我赢了?说得不对,他们两个性命可就不保了!”
  秋雁子低声道:“你赢了。”龙紫阳道:“大点声!老夫耳背,什么也没听见!”秋雁子便大声道:“是你赢了!行了罢?”
  谁知这一声中带着浑厚内力,传到了远处,经久不息。这声音渐变微弱时,人影闪动,在背后渐渐走出两个人来。龙紫阳斜眼看见了,心中暗暗高兴,却仍不动声色。
  程在天看这两个人:一个身穿窄狭的胡服,头戴一顶白色的六角帽,面色白皙,与莫坤无异;一个却是汉人模样,眼角有一处鱼鳞般的疤痕。这两个人恭敬地迎向龙紫阳,用着怪异的腔调说道:“伊姆思、郭巨鳌参见龙教主!”
  龙紫阳高昂着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天方教的两位大使。莫坤兄弟向来和你们同来同往,怎的没见他?”那两个人中,眼角有疤痕的那个说道:“回禀龙教主,他另有要事在身,没和我俩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