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赵庄中 1
石明义却道:“你只是这次不会,下次再喝酒,可得喝上百杯才能醉了。”程在天惑道:“这是何意?”石明义道:“在你醉时,白老谷主把他毕生的功力全都传给你了!”
程在天叫道:“什么?什么功力?”话说完后,方感自己这一句话说得洪亮之极,自己生平也从未发出过这样气势如虹的声音来,客栈中的人许多也被他惊到了。
石明义笑道:“你看,你这一句话,把这半个客栈都震得晃了,以前你能这样么?”程在天道:“不能。”石明义道:“这就是了。还不拜谢白老谷主传你内力?”程在天疑惑地看着白胜雪,道:“白前辈……传我内力?”
白胜雪点了点头,道:“小兄弟,你可知道‘内力’为何物?”程在天自得到那本《幽冥神功》后,几乎每夜翻看,如此往复,自己虽不懂武功,却知晓了‘内力’一词的含义。于是便答道:“晚生知道。”白胜雪道:“如此甚好!须知人无内力,则难以健体,罔论对敌。老夫虽是功力浅薄,可也修习了数十年的内功,如今年事已高,再留着一身内力也是无用,故而在你昏睡之时,把内力尽数传了你身上。你得了这身内力,对你强身健体,乃至于此后匡扶正义,都有益处。”
程在天听说自己莫名被输进了内力,一时之间并未欣悦,只感无所适从。白胜雪见他脸上满布疑云,说道:“小兄弟,你骤得一身内力,想来是不知其功用。且待我……”石明义抢道:“白老谷主这是又想教你把内力逼出体外,用于伤敌的法门了。如今你还不拜谢他?”程在天迷迷糊糊的,向白胜雪行了个礼。
白胜雪笑道:“好,好!你随我出来。”轻轻迈步出门。程在天只好跟在后面。石明义对手下弟子道:“弟兄们,你们继续喝酒吃肉,莫打扰了老谷主。”自己也跟了出来。原来他想到白胜雪内力全无,只怕客栈中有人出手偷袭,放心不下他们二人,便也出来了。
出了门后,白胜雪对程在天道:“小兄弟,你既已得我传功,气力上便远超了从前。但你只学得内功,不晓一招一式的外功,日后江湖上的人要伤你,你也多半要吃亏。我现今把我最擅的‘楞伽指’传与你,你只要精练此招,行走江湖也不必怕许多人了。”
程在天原本对他们说的许多话都不明就里,此时听到了“楞伽指”三字,如见故交,叫道:“楞……楞伽指?这武功我听过。”白胜雪道:“你听过这武功?”程在天点头道:“是在一个庄主的庄内听说的。”
白胜雪和石明义同时问道:“莫不是赵修赵庄主?”程在天惊道:“正是。莫非……”白胜雪点头道:“我与他也算是多年之交了。”石明义也道:“我也去过他的庄中几次,和其中的许多人物都切磋过。还有个叫什么‘大耳和尚’的,楞伽指学得不如白谷主好,被我重重收拾了几次。”
程在天终于开怀笑道:“大耳和尚,我也见过他!”白胜雪眉开目展,道:“小兄弟,那你和赵庄人物,可真算是有缘。”程在天打趣道:“我和两位前辈,更是有缘。”石明义拍了拍他胸口,道:“原来你个小孩子也挺会说话!我且问你,你又是为什么去了赵庄上?”
程在天一时语塞,白胜雪却道:“一切皆是机缘,何必道出?”便对程在天道:“我如今授你楞伽指,你可要听仔细了!”程在天忙道:“是,晚生定当仔细地听,不负谷主一番好意。”
白胜雪欣然道:“那好,你如今先来试试食指一路指法。”又指着一颗松树上的叶子,说道:“你如今力发‘迎香’,把手阳明大肠经走一遍,在‘商阳’穴把内力逼出去,看能否把这松树上的叶子打落。”
程在天食指指着了那棵树,却说道:“晚生对穴位所记不多,这手阳明大肠经……也忘却大半了。”白胜雪道:“这路经脉,乃是起于‘迎香’,经‘禾髎’‘扶突’,再过‘天鼎’‘巨骨’……最终止于‘商阳’。”每说到一个穴位,就在他身上轻点一下。
程在天究竟是天资聪颖,经白胜雪如此指点了几次,也就把整条经脉的线路记住了。白胜雪又教了他提气运功的法门,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对这一路指法相当熟稔,终于一次运劲发功,把松叶打得簌簌直落。白胜雪颇为高兴,又授给他中指、无名指、小指三路的指法,他练了两个时辰,也尽数学会。
他勤学善记,白胜雪不厌其烦地指点,石明义在旁坐观,不知不觉间天就变黑了。白胜雪对程在天道:“小兄弟,你记得快,学得也快,如今对这楞伽指已是了如指掌。但你毕竟初学,根底甚浅,须得日后勤练,方能有成。”程在天感激涕零,道:“老前辈如此相待,晚生真是无以为报。”石明义插话道:“如今天色已晚,咱们进客栈去罢,不然就是白喂这里的蚊子吸血了。”
白胜雪道:“石长老说的是。你们进去再饱餐一顿,就上楼去歇息罢。”程在天道:“可小二哥不是说住满了人么?”白胜雪笑道:“店家为我常备了好几间大房,如今便用上了。”
于是,白胜雪、程在天、石明义和丐帮弟子又进了客栈,大吃了一顿。这次程在天连喝了数十杯西蜀杜康酒,却半点也没醉。酒足饭饱后,他们便上楼各自歇息。
他们自在聚贤客栈中酣畅了一夜,哪个能料到就在此日,赵庄正好历经了一场血雨腥风?
却说在白胜雪传授楞伽指给程在天时,远处的赵庄中,庄主赵修正像往常一样,临摹欧阳率更的字体,王秀才、司马秀才和李秀才等人在一旁观看。其余宾客,在庄内园林中各干各的:文人吟诗作对于“文和亭”间,武人比武论剑于“论武台”上。
但忽然之间,从庄外传来阵阵的脚步声,庄中的人只觉这脚步声摄人心魄,又快又猛,像是有百匹战马疾奔,又像是有数百只大鼓同步发声。身边都是一些文弱书生,不少早已吓得心惊胆跳。赵修不慌不忙,对韩知文道:“去外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知文刚要出去,只听庭院之中噼里啪啦的,是盆栽碎了的声音。赵修料想庄中必有不速之客闯入,果然,很快便有几个黑衣人大踏步走进了内堂。赵修从他们脸上的素银面具便看出,这是唐门中的宏武堂人。他们的面具上有一处挖空,挖空的部分正好像是一把刀。
在场的人,大半都被他们吓得面无人色。为首的黑衣人指着赵修,喝道:“赵老头,那两个杀千刀的道士定是藏在你庄内,识相的快把他们两人交出来!”
原来这几个人都不露真容,赵修虽知他们是宏武堂人,对他们一个也不识得。但听他这么一说话,赵修立时听出了端倪,道:“原来是宏武堂的堂主光临蔽庄,有失远迎!”
那黑衣人听了,狞笑道:“哈哈,你瞧不出老子的脸,可还记着老子的声音。”赵修叹道:“我的记性原本不佳,可二十七年前,你醉酒在街头杀了李家一户,那时我不巧听见了你的笑声和话音;二十三年前,你在流萤门大造杀孽后,又自认杀人,那时我又不巧听见了你的笑声和话音。每当你杀了人,便要纵情狂笑,再把死者骂上几顿,你的笑声是这般可怖,话音又是这般邪魅,我又怎能忘怀?”
那黑衣人道:“我唐烈是邪魅,你赵修就是圣贤,是世上的大好人了?莫非你竟没杀过一个人?”赵修道:“我从未自封圣贤,但自以为循德循礼,未尝做过大奸大恶之事。”唐烈笑道:“那好!大好人,要按道理来论的话,你如今就该把栖山、栖海两个大恶人交出来。”
赵修问道:“我素知这两位道长德行甚好,不知何处得罪了堂主?”唐烈惨笑道:“他们两个杀了我儿唐任侠,果真是‘德行甚好’!”赵修惊道:“他们二人杀了令郎?”唐烈怒道:“赵老头,我实在是敬你三分,才客客气气地跟你说话。你今日装作不知,以后也装作不知,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你只需把他们两个交出来,我便不跟你计较。”
赵修道:“堂主休这般急躁,且听我说。两位道长确是我庄中常客,可今日他们二位的确不在这里……”却在不远处有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唐烈,你来寻我们,我们便出来了!”
只见那两个人,一个手握长剑,一个手执拂尘,都是黄冠道士,面目和善,正是栖山、栖海两位道长。唐烈愈看愈怒,对赵修道:“你说他们两个不在你庄内,如今这两个又是谁人?”赵修道:“唉,我说了假话,皆因我怕又惹出一场仇怨,又要动一番拳脚,又要有一回死伤。堂主,在你的手上少说也送掉了数百条人命,今日还想要杀人么?”
唐烈怒气更盛,说道:“这两个该死的道士杀了我的任侠孩儿,此仇如何不报?”栖山道:“令郎四处作恶,昨日又到戚家杀人,抢掠民女。我们路过,眼见他如此凶暴,才拔剑把他杀了。”栖海道:“修道者本不该杀人,但我们二人所为,想来也不曾违逆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