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像你这样的人有没有同类
刘信几乎通宵未眠,却好像并不惬意,考虑到晚间的经历,也实在很难惬意起来,除此之外,他也无心留意周围的风景,因他正准备撕烂这本从老家带出来的旧册子,虽然这上面承载着许多家乡的回忆,可是此刻只想和它们彻底断绝联系,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他自己也不知道。
杜毅一边赞叹一边惋惜,独孤范等人则是目瞪口呆,大家都无力劝阻刘信,除了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热心路人。
该名路人此前从未发出一阵声响,也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二话不说就把册子抢走,不说二话就再度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
这人心肠很好,好到不肯多说一个字,生怕被当事人感谢,但当得手之后,还是在半空留了一句话:“这么好的东西,毁之可惜。”
多好的人,就算已经得手,想到的也不是自己的得失,而是真诚地点评着这本旧册子。
刘信在被人抢走之时,下意识地按了下拇指,手里于是残存着两片碎纸,风一吹,缓缓掉落。
刘信仍未回过神,望着碎纸片想入非非,顾然急切地提醒他说:“你干嘛呀,还不快追。”
其他人也都是同样焦急,杜毅甚至准备腾空而起了,但想到刚才那人的本领,自忖心有余而力不足,夺回失物的唯一指望就是眼前这位“迷人”了,见刘信不动于衷,不忘激励:“刘兄弟,自己撕掉可以,但被人抢去,那算是什么说法?”
对啊,自己的东西爱怎么处置都行,但凭自己开心,可是一旦被人钻了空子,这东西就算再不堪,也瞬间成了宝贝,更何况纤云掌谱也并非那么不堪之物。
忽然之间,刘信像顿悟一样重新填满了精气神,眼神都放光了,朝着热心路人的行走轨迹追了过去。
可是追了不远,刘信意识到不大对劲,重新回来,看到大家平安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独孤范又急又气,问:“怎么又回来了?”
刘信一脸凝重地说:“怕是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引我离开,却对你们不利。”
杜毅说:“刘兄弟放心,我们也在后紧紧跟随,不会坐以待毙,倒是你千万小心,事不宜迟,恐怕再晚就来不及了。”
刘信看了一眼顾然,顾然本就洁白无暇的脸上平添几许病态美,更加不可方物,刘信这一眼便舍不得挪开了,独孤玲在旁提醒:“刘大哥,把秘籍夺回来再看不迟。”
刘信和顾然同是脸上一红,刘信慌忙起身再追。
顾然则默默地低下了头,她虽年轻,却也在江湖闯荡几年了,遇到的人何止千百,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难道这就是爱情?不,志在四方的人,又岂能在意私人情感,尤其男欢女爱更是浮云树影,风过即散,实在不值挂怀。想到此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冲其他人说:“好了,咱们也跟上吧。”
杜毅微笑不语,独孤玲说:“你们说刘大哥能追上他吗?刚才那人好快,我都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独孤范说:“玲儿,咱们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独孤玲嘟了嘟嘴,委屈地哦了一声,杜毅说:“我闯荡江湖多年,从未见过刘兄弟这么快的身手,刚才那位不速之客固然身手敏捷,但据我观察,他与刘兄弟还不是一个等级的,这会工夫,可能两人已经遭遇了。”
两人确实已经遭遇了,而且不知不觉竟到了天声镇的地界。
车马行人早就络绎不绝,叫卖声也渐渐响起,有为了生活苦命奔走的,有争取到短暂的闲暇享受生活的,有衣食无忧四处流浪的,有目标坚毅片刻不停行路的,有结伴的,有独行的,有老态龙钟的,有活蹦乱跳的……
起初刘信还没认出这里就是他一直挂念的天声镇,只道是比竹岭更大的县而已,直到无意间发现有一处建筑上的牌子“天声镇第一学堂”,这才恍然,目的地原来就在脚下。
热心路人看着心事重重的刘信,煞有介事地问:“怎么了兄台,可是思念远方的小情人?”
刘信怒道:“你不要信口开河,我的东西拿来!”
热心路人从屋檐上跳了下来,嘻皮笑脸地说:“你的东西?什么东西?”
周围有不少人驻足观望,刘信大感窘迫,实在不想在此僵持,思前想后,干脆不再索取,以免不必要的麻烦,在他看来,反正那也是无用之物。
但当刘信转身,热心路人反倒来了兴致,追上去问道:“你就这么走了?”
刘信一言不发地往回跑,热心路人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也跟着往回跑,于是二人的关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过了一会儿,刘信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停下,不耐烦地说:“你这人烦不烦!”
热心路人说:“拜托,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说追就追,说不追又不追,这样搞得我很没面子啊。”
刘信说:“面子就这么重要?再说谁会在意你的面子,至少我不在意,你又何必缠着我。”
热心路人笑了起来,随手翻了翻那本册子,嘀咕道:“是真的,想不到是真的,啧啧,怪事。”
刘信没好气地说:“是真的,给你了,还有什么问题?请不要继续烦我了!”
热心路人说:“哎不对,你姓什么?”
“刘,怎么了?”刘信这么说完就后悔了,自己凭什么受他摆布?
热心路人没理会他的心路历程,捋了捋杂乱的头发,又问:“这么说,你是刘飏的儿子?”
刘信只觉肺都快炸了,扭头就走,热心路人追上去说:“不是啊,那不对啊,你看刘飏是不是姓刘,你是不是姓刘,你还敢说不是他儿子?”
刘信怒道:“那你要是也姓刘,我是不是你爹啊!”
热心路人却并没生气,哈哈一笑,说道:“那我也不姓刘啊,我姓鬼。”
刘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问他:“还有姓鬼的?”
热心路人说:“有,他们都叫我鬼拳,所以我就姓鬼了。”
刘信差点笑了出来,绷着脸说:“鬼拳怎么听都像是个外号吧,哪里是名字,而且你姓什么难道还要问别人?”
鬼拳好像想起了什么难忘的往事,深沉地说:“说来令人伤感,我原本叫什么,居然忘了,倒是鬼拳一直记忆犹新。”
刘信强忍好奇心,准备回去找顾然他们,鬼拳仍不肯放他离开,又问:“你如果不是刘飏的儿子,难道是姓杜的儿子?那不对啊,你也不姓杜啊。”
刘信听此一说,倒是来了兴趣,问道:“哪个姓杜的?”
鬼拳努力想了一下,说道:“杜什么玩意,杜轻文!对,杜轻文,你不会真是杜轻文的儿子吧!”
“当然不是!”刘信脱口而出。
鬼拳得意地说:“当然不是?我看当然是吧,不然你何必这么紧张,也对,姓杜的偷了人家刘飏的秘籍,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你羞于承认,也不足为奇。”
“哼,你一直这么自以为是吗?”
“你就说我分析的对不对吧?”
“你爱怎么分析怎么分析,我可不陪你玩了。”
“你等会,问题还没解决,怎么说走就走,你要么是刘飏的儿子,要么是杜轻文的儿子,选一个吧。”
刘信既无奈又愤慨,沉声说:“你这人有什么毛病,我凭什么做你的选择题,我是谁又跟你有什么关系,那东西我已不要了,你还想怎么样!”
鬼拳笑道:“哈哈,不管怎么说,你到底是猜对了。”
刘信摇了摇头,继续往回走,鬼拳突然跳了过去,把册子拿到胸前,说道:“你以为我稀罕这东西吗,说实话我倒是更喜欢飞星术,这什么破纤云掌不过是娘们功夫,不但你想撕,我都要撕了它。”说着竟真的撕了起来,很快就把薄薄的旧册子撕个粉碎。
刘信化怒为奇,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大老远折腾这么多时间,与我之前撕了它有什么分别?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鬼拳说:“目的?你难道有什么目的?”
刘信默默地想了想来天声镇的初衷,对了,此行是为了找林氏书屋,了结瘸子的遗愿,但这件事当然不能跟鬼拳坦白了。
鬼拳说:“说话做事都要考究目的是什么,活着该有多累啊,一切但凭心情,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岂不痛快。”
刘信心说怕不是个疯子,我居然跟一个疯子扯这么多,我怕不也是个疯子吧。
鬼拳身材高大,本来应该很有气势,但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脸上也是灰尘满满,像极了街头的流浪汉,从他旁边经过的行人无不捏住鼻子绕道而行……
为了向刘信证明自己的理论,鬼拳随手抓住一个行人,一拳下去,竟把这倒霉家伙的脸直接打进脑袋里了,鲜血瞬间喷涌。
这一变故十分突然,既无预兆也无理由,就这么陡然而生,可是吓坏了远近的朋友,惊呼声尖叫声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