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不说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万有才更显紧张,俯在胡不归耳边说:“到底什么事,你提前给我透露一点,我这心里也有底啊,不然冒失赶到州城,被上边问起来,我也没法交待。”
胡不归妥协了,轻声嘀咕了几句,万有才赶忙让人准备马车。
刘信大感好奇,问胡不归:“你说什么了?”
胡不归神情复杂,看不出是愤怒还是如释重负或是其他什么情绪,不及回复刘信,已被村民拖到车上,刘信则被带到另一辆,万有才单独与胡不归在车内又研究了一遍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胡不归极尽胡言乱语之能,万有才听得入神,州城在他而言也成了一块奖章,只要能进城,美好生活就开始了。
抵达酉日州州城时,天色早就暗了下来,城门也已关闭,万有才极力向城上守卫申诉,守卫就是不予理会,这让万有才头疼之极,只能眼看着奖章吞口水。
胡不归哪还有时间拖延下去,提议自己去和守卫说,万有才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把他推出来,想不到守卫立刻换了一副面孔,胡不归更是直接把城门总管叫来了。
万有才看得目瞪口呆,自己本是送战利品来的,但此刻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战利品,尤其是胡不归进城的一瞬间,回头的眼神,简直微妙极了。
万有才的两个侄子也一块跟来了,不约而同地劝叔叔赶紧回去,万有才虽有不甘,但也意识到自己的“战利品”恐怕是烫手的山芋吧,到最后怕是不但吃不到,反而烫坏了手,那可太亏了。
“大人,我刚想起来家中还有些事情未处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万有才对城门总管说,表情异常真挚诚恳。
总管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欢喜地说:“哎,万先生何必客气,家中的事自有孩子们去处理,你说什么也要留下,这次你帮了胡公子大忙,胡公子要好好谢你呢。”
万有才下意识地看了眼胡不归,只见胡不归满脸温柔,令人如沐春风,但万有才分明没有一点庆幸和感激,心里如同扎下千万根刺,简直半点都不舒服。
这时更让他震惊的一幕发生了,胡不归居然笑盈盈地挽起万有才的胳膊,轻声说:“走吧,今晚一醉方休。”
万有才惶恐极了,一旁的刘信也是摸不着头脑,但看到周围的士兵,心里有些露怯,到底没敢多问什么。
倒是总管颇为健谈,上下打量着胡不归,诧异道:“胡公子,这是今年新流行的发色吗?”
胡不归微微一怔,随即想到自己的两绺白发,漫不经心地说:“哦,瞎玩而已。”
总管笑道:“啧啧,不得了,我得赶紧找人预约,下一步也要做这种发色,胡公子可是咱们人和国的时尚先锋啊。”
胡不归面无表情地说:“好的。”
总管尴尬地笑了几声,忽然问:“这位小兄弟是何方神圣也,怎么从未见过。”
刘信正要开口,胡不归抢先说道:“他是我远房表弟。”
总管大喜:“阿呀,原来是表弟公子,哦不,表弟贵姓啊?
胡不归微笑道:“刘。”
总管陪笑道:“原来是刘公子,幸会幸会,哎呀真是一表人才啊。”
刘信自然算不上丑,但好像也不能算是多漂亮,听到这席话,脸色瞬间就红了,胡不归看在眼里,笑得更开心了。
总管真想自己掏腰包,请胡不归吃饭,但自知地位卑微,这个想法甚至都没好意思提出来,胡不归果然直接要求见州令祝新京。
在前往州府的路上,胡不归一语不发,脸色十分严峻,刘信知道他毕竟是生气了,只是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会如何撒气呢?
万有才也为这个问题伤脑筋,他知道自己可是犯了天大的错,此行生死堪忧。
终于来到府门外,胡不归不等通报,直接闯了进去,守门府兵先恶狠狠地挥刀阻拦,但当看清胡不归的面貌,全都缩了回去,恭敬地说:“胡……胡公子,您怎么来了。”
总管高声冲府内喊道:“祝大人,胡公子到了。”但他还没说完,胡不归早就不见踪影了,恐怕还是会让祝新京措手不及,想到此处,整个人都不好了,不停地搓起手。
万有才鼓足了勇气问道:“那个……这胡公子到底什么人啊?”
总管一脸怀疑地说:“你不知道?”
刘信也好奇,竖起耳朵听起来。
总管轻蔑地笑了一声,纠结了好一会,这才诿诿道来:“提起胡公子的大名,那在人和国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怎能不知?他便是……”
“你们都进来吧。”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走过来喊道。
总管立即停嘴,欢喜地说:“钱老,多日不见,您老又精神许多阿。”
钱老只是尊称,其实他只是个管家,但在祝府的地位却不低,所以一些下层官员见了他多称呼钱老。
钱管家却并没有看总管一眼,而是对刘信和万有才说:“你们都进来吧。”
总管识趣地停下步子,回身对刘信说:“刘公子,您二位请吧,小人就不陪同了。”
万有才低声对刘信说:“小兄弟,我也是生活所迫,你一定替我求个情,我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死啊。”
刘信仿佛这才意识到万有才的处境,但自己人微言轻,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静观其变了。
十几盏烛光的映衬下,祝府的宴客厅分外温馨,满桌子丰盛的酒菜更是让人身心愉悦,宛如家庭聚会一般,但对万有才来说,到底不像是自家聚餐那般舒服。
酒过三巡,祝新京有意无意地问万有才:“哎,我还是没搞明白,阁下是什么部门的?”
万有才怯怯地放下筷子,恭敬地说:“回大人的话,小人最初的编制是监安署驻万家庄总领,近几年恐有变化,但未及收到中央的通告。”
祝新京听到“驻万家庄总领”的时候已忍俊不禁,等到万有才说完,终于笑了出来,对胡不归说:“咱们还有这职务呢,我还真是孤陋寡闻了,驻万家庄,哈哈。”
万有才尴尬极了,只恨没有地缝躲起来。
祝新京又问:“敢问万总领,麾下有多少人马啊?”语气自然还是带着浓厚的嘲讽。
万有才咬了咬腮帮子,低着头说:“最初是有十个人,但现在只有我自己了。”
祝新京饶有兴致地说:“十个人,一个人,这有点意思,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是干一个人的活,拿十个人的俸禄,这倒真是发家致富的捷径啊。”
万有才当即否认:“不,不是的,我只拿自己的那部分,而且年底的补贴已多年未领了,只有基本工资。”
祝新京满脸写了不相信,与胡不归对视一眼,胡不归说:“算了,今天不提公事,喝酒,喝酒。”
万有才暗暗捏了一把汗,想不到这个胡公子倒还挺大度的。
祝新京却不肯善罢甘休,一杯酒下肚,又问:“据我了解,万家庄全是你的家人吧,这个什么监安署驻万家庄分部也自然全是你的人,多了不说,怎么也得有个三五十口,你凭什么用一个人的工钱养活这些人?如果年底补贴都没有了,其他九个人也都辞职,你为何独自坚持下来,这其中敢说没有什么猫腻?”
万有才吓得扑腾跪到地上,哭诉道:“冤枉啊大人,小人确确实实是只拿一人的俸禄,村里人多数都是干农活和替城里人打工度日,小人只因受楚天君恩惠,不忍背弃他,所以就算现在待遇这么差,也要坚守岗位,直到做出点事业来,今天……今天我以为终于有所交待了,却没发现原来是场误会,小人所说句句属实,望大人明察。”
祝新京哈哈一笑,对胡不归说:“敢情现在还有人为了情怀而战,怪咱境界低了呗。”
万有才已发现胡不归是关键所在,所以挪到胡不归旁边,极力哭诉:“胡公子,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吧。”
胡不归无奈地说:“万总领这是什么话,我和你一样,只是客人,主人说什么做什么,我又岂能干涉呢,不过你刚说的确实有漏洞,还是想想怎么找到有力的证据证明你没有涉嫌贪污吧。”
万有才满脸愁容,拍打着自己的衣服,哀号道:“我这副模样哪有贪污犯的半点影子,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祝新京怒道:“如此说来,你是埋怨本官了?真相如何,自有法律裁决,你就先在我这里待着吧,来人啊,押往州狱。”
这一变故大出众人所料,万有才奋力用头磕地,嘴里不住求情,但祝新京不为所动,胡不归则从未停止饮酒,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所有这一切,刘信看在眼里,内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碰到一样,怔怔地望着胡不归的反应,刚好胡不归也在看他,二人对视片刻,胡不归起身道:“哎,祝大人,我看万总领应该没有说谎,他有一把年纪了,似乎也没必要说谎。”
祝新京一把将他扶回椅子上,一本正经地说:“胡公子此言差矣,人的素质与年龄之类的东西是毫无关系的,好坏只是其内心的外在表现而已,就算他装得再无辜,也千万不能心慈手软,因为那样只会让恶人更恶,让好人失望。退一步讲,如果他真的是无辜的,等核实之后自然会还以公道,胡公子不必多说。”
胡不归耸了耸肩,无奈地冲刘信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