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司安少阳

  山林萧萧,青色点点,是少有的长青树木,多数的植物都已经青衣褪尽,黄花删落,只剩秃秃的枝干,在萧瑟的风中显得那么的粗糙,干枯。
  天空很久前就是灰蒙蒙的一片,寒日铜钲般挂在天上,显得遥远至极。不知何时,开始有点点雪白飘落,太过弱小,一接触到地面上的任何物体,就会消散无影,更有大多数还未落下就已经消散在空中。
  北风呼啸,也不知多久,太阳的踪迹已经难以捉摸,那点点雪花开始变大,毛羽般珊珊落下,风也吹累了,歇了口气,才一会,地面已经一片雪白,满山的林木也已经银装素裹,一片林海雪谷看不见尽头,而且根本不敢肆无忌惮的放眼看,明亮的雪映射的眼睛发花。
  这样的天气,就连最凶猛的野兽也很少出来,除非是极其饥饿的,而饥饿到极点的野兽,也是它们危险到极点的时候。
  而在这所谓的无尽群山的外围,就更是难得一见一只大型的猛兽了。今天是传统的集狩日,大大小小的队伍都会进山狩猎。
  所以在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山林的安静依旧被打破了。几声“哒哒哒”的马蹄声踏碎荒路上松软的覆雪,让马蹄声穿不出几丈远就消失无声。领头的是一匹全身炭红,四只脚蹄有白纹交缠的骏马,上面颠簸着一位云锦猎衣的年轻公子,背弓壶箭,更是一把藏木长剑悬挂在马背,看样子十五岁左右,脸面白俊,平静中透着一股笑意。
  后面有几匹马尾追着,虽然马蹄一样的有力奔踏着,但马毛色颇杂,也少了几分炭红色马的神俊。再看马上所骑之人,装着较之前面的锦衣少年也差上不只一筹,却要比粗麻衣好上不少,大多是细葛衣,亦皆是一副武装,年龄也大多在三十岁上下。
  “小公子,马疾雪滑,山路多变,当容我等在前探路啊。”后面一骑急道。
  “嘿!若让你等在前清场,还哪来的猎物可打,好乘父亲不在猎个大家伙,才好让他刮目相看。”
  后面几人一听,更添几分焦急,有几张老脸都快扭成苦瓜了。
  山林间荒路并未深入,很快就看不到道路痕迹,还好周围虽然树木茂盛,却并非密簇,大多是些有了年岁的大树。马蹄任意择路而踏,而炭红骏马的速度又要快上不少,于是几个转眼间就摆脱了后面的尾随,消失在静谧的山林中。
  忽然,一只丈许长的金钱豹从一人高的灌木从跃出,跳上前面一个光秃的大树的枝干上,然后又极速的跳开,枝桠上的积雪“唰~~”的抖落一地。
  树枝离地有两三丈高,它却一个倏忽就飞跃而上,这么敏捷的身手,肯定是捕猎的好手,然而,它前面并没有什么猎物,而它更像是在逃命。
  究竟是怎样可怕的猛兽才能让它惊慌逃命?
  瞧见前面陡然出现如此大的猛兽,在惊慌之间脸色一变,坐下炭红骏马更是慌乱乱窜,对着中猛兽有着本能的畏惧。
  却见斑豹无意在己,便一阵轻松,就在斑豹跳出丈许远时,他忽然想到要猎一只大家伙给众人看,于是不知哪来的勇气当弓搭箭,瞄向金钱豹!
  利箭破空飞出,却见原本被瞄准的金钱豹身子却陡然消失在前方,却是借着一跃,跳上了前面的一棵巨木,在飞速奔跑中居然回过头来看着这竟敢招惹它渺小的东西,眼中凶光大盛,冰冷异常,却终究没有回头,依旧向远处逃开。”敕!”一声,一件细小的黑影从灌木丛后射出,飞速掠过,一下子打在前面极速奔跑的金钱豹身上,只见那道原本敏捷灵巧的身影突然动作僵硬,直直的向前摔去,直在地上摔出六七丈才被一棵巨木顶住,由于猛烈的撞击,树上的积雪几乎震落干净,掩埋着它小半个身体。
  冰冷的积雪在热扑扑的身体上很快化成水,沾染着它身上流出的殷红的血,为素白的血景添上了一抹艳丽。
  “这次的大家伙够我们吃上四五天了,还能制些肉干存留着。”一道愉悦的响起在空灵的山间,很快说话人就出现了,从灌木林后走出一个兽皮雕羽包裹着男子,不过此时身上多狼狈,更有几处伤痕,看样貌正是江护。
  半年前,天水城域一场旷世大战,打得是天地变色,生灵涂炭,最终,等到江护被人从黄泉江中捞起时,已经是尘埃落地。
  不过,对于最后一战的结果,女丑却是缄口不言。
  江护追问无果,于是便回了一趟南疆城,安排好铁刀门和山海门的生意后,另外,借天水城残破待修之际,在城内设立了一处坊市铺子,而后就急匆匆地朝着数万里之遥的司安境地而来。
  因为在这里,有一位可以说是他前世唯一的好友,快要遇到灭族惨祸了,当年他见证了那一场毁族夺城的阴谋,这一世却是想要改一改自己这位至交的命运。
  数万里的险途,自然不是他一人独行,同行的还有女丑。
  “若非你非要和它搏斗,哪有这么多麻烦,自作孽,不可活。”许久后面悠悠传来女子的声音,清脆冷洌,正是她了。
  果然,人影走出,一身青衣如旧。
  “???”
  算来自己也是她这方面的老师了,也纠正了无数句,还是有种“教不学,师之惰”的感慨,不过能看到一直冷傲若天人般的女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更多了一些趣味。
  “女丑,说话别这么狠,我最多也就是自强不息。”充当一个好敦敦教导的老师,继续纠正着。
  “不对?”青衣女子被这一打搅明显诧异,眼中露出疑惑:“自食其果?”
  “……”江护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忽然看到前面栽倒在地的锦衣少年,周围一片马蹄印,却是不见马儿,看来已经被惊跑了。
  “你是何人?”第一眼看到此少年,江护还颇有几分惊诧,没想到刚到这司安境地,就遇到了“熟人”,不过,现在对方可不认识自己,江护于是装作陌生样警惕问道。
  “此山区连下三百里都是我司安家的管辖,我是司安家少公子。”少年见到江护一声的野人装扮,有几分害怕,就抬出自己的身份想让对方忌惮一番,却又见到后面走出青衣女子绝色容颜,就又带上一份倨傲。
  “喔,说了一大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他的心思自然瞒不过江护,不过江护有意捉趣他,却是露出一个憨笑。
  “司安少阳。”少年公子反问道:“你呢?什么人?居然追着这只大豹子跑,很厉害的样子。”
  名叫司安少阳的少年一脸的好奇,果然涉世未深,哪有前世背负着一族覆灭的仇大苦深的心计。
  “我……江护。”江护表面略作犹豫地说道:
  “我只是这山脚下一个村子的猎人,今天进山狩猎来着。”他想到在陌生地方,还是先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好,前世虽为同经患难的生死好友,但今世毕竟还不是,还是得先保留些。
  可是他哪里知道,他这么一说,少年公子反而更加好奇了。
  因为今天是集狩日,山林都会被清场,一般人是不会也不敢来这片山区的,三百里唯一的城池——司安城的主人对自己地盘的掌控力还是强硬的。
  不过现在自己孤身一人,却是不好揭露。
  “不知你后面这位姑娘是何人?”
  “额他是我阿姊,跟我出来采一种草药的。”江护随便好不容易编织了一个理由,却是半分不适,谎话这东西么,有时候自己相信就行了。
  “喔”少年公子一副信以为真的模样,估计此刻心里也在骂:“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伪,难道是看父亲跟人虚伪交道太多,不知觉中学会了,唉,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循着马蹄印记,找到过去的路倒是很简单,那些原本尾随少年公子的人马被摆脱得并不是很远,所以很快就听到一阵阵马蹄声,转瞬人马毕现。
  “少公子,你怎么样?”
  “没事,果然马疾雪滑。”他自然不好意思将自己被那只大豹子惊吓到的事说出来。看到炭红骏马被他们带回,倒是心中一松。
  自然在见过他爹之后就开始兴趣乏乏的往山外走,至于形式上的事,自然还轮不到他来承担,虽然是司安城的少主人,却并没有管多少事。
  走出山脉后,入眼的是湛蓝的天空,和几朵流长的白云,莽莽原野,风波不息,远远地还能看见几处黑点,或是几处村庄吧,而一座黑影巍巍的古城伫立在这天地间,虽在此刻看上去是那么的渺小,却是如此的显眼。
  “从连山余脉到司安城并不远,那座古城原本就是戍守连山边界的,骑马也就几个时辰的路程。”司安少阳指了指那远远地巍巍城影,心中的骄傲溢于言表。
  “戍守连山?”江护假装疑惑,他已经知道连山就是所谓的无尽山脉,只是各处的叫法不一,也知道无尽山脉中危险无比,进入深处的的更是没有活着回来的,即使是人类中的那些顶峰强者,也不愿意涉嫌深入。
  “山脉之中如此危险,又何必戍守?难道里面还会有什么危险的猛兽闯出来?”却是要一问,熟络一番。
  “呃……太多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听我爹偶然提起过。也该是很久远的事了,而且司安城,在一开始并不是叫司安城的。”
  “不叫司安城?”江护继续疑惑,却是不说出心中真正的疑问,只是自己默然想到:“难道最初并不是他们家族掌控着那座城市?那究竟是怎样的变故才能让一名掌控三百里疆域的家族势力消失无影,连一点名声都不曾留下?后来那场灭族的阴谋,就是一场复仇么?”
  心中疑惑滋生,前世他没有想司安少阳问太多,那时的他自身都是惶惶四处逃窜。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自身实力与前世刚踏入搬血境不同,已经达到筑道境,灵巢得筑,在一般势力之中也是二当家的层次了。
  当然,以他此刻的实力,要对抗足以能覆灭统领一域之地的势力还是远远不足,不过还好身边有人。
  相信,所有的阴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足以如泡沫破开,何况此刻他不再是对这些阴谋后知后觉。
  知道话题再次,以两人初识的身份不适合继续深谈,江护将话题一转:“三百里司安之外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其实司安少阳也不太愿细说之前的事,他知道的自然不止这么多,但是事关家族声名,不能随便对外说,而且对于外人,怕是知道多了也不是好事。所以江护话题一转,他很顺畅的就接下了。
  “东面以外一千里左右有一座沃野城,其掌控者号称木神家族,又姓木,掌控的地域在方圆五百里内,至于中间的一段区域,却是一个混乱地带,号称“金柩带”,并没有确切的长度,在各个势力掌控的疆域间几乎都会夹存着它,延绵缠绕,就像一条绫带,而且其中混乱不堪,各种事迹都可能发生,充满着危险与机遇,或生或死,全凭自己能力,便有“金柩”之说。”
  “金柩地带啊……”江护想起在那里度过的数载岁月,那里黑暗而自由,当年他也是在那里得到机缘,才实力大涨进的……
  江护露出一丝追忆之色,脸上不免有些呆滞。
  在司安少阳看来,这就是土包子没见过场面的惊奇样子了。
  看着江护诧异又新奇的表情,司安少阳满足了一下好为人师的心理感受,继续说道:“司安城的南面三千里之外盘踞着一个非常强大的势力,叫做“三身国”,很神秘,而且疆域中不止一座城市,都城叫“虞墟””
  说道此处连司安少阳自己也是一脸的敬畏:“传说在它周围还有几个邦国,却实在太遥远了,并不能确认,就连三身国也极难达到,不说路途遥远,中间还有“金棂带”阻隔,还有一条终年黑雾笼罩的幽鸣渊。是一处绝地,没有听说有人跃过。”
  其实他的意思里不无“幸好有这座深渊存在,司安城才没有被吞并。”所以对幽鸣渊并没有太多的畏忌,反而多了一些喜爱。
  “至于西面,八百里外有座“天狼城”,那边很荒凉,中间更是隔着一百多里宽的沙漠,号称“埋骨沉沙”,里面变化莫测的流沙吞噬着每一个踏足其中的人,所以那边更是没有往来,只是听说那边很乱,几乎杀戮不断,即使是在天狼城中。“
  司安少阳说着口干舌燥,看江护殷切的目光又不好停顿,直将四方之地的广阔无际与神异说了个大概,才向随从要过水囊,咕噜咕噜的畅饮起来。
  一路畅谈之中,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在江护的有意引导之中快速熟络。
  策马奔腾,向着巍巍古城奔去。耳畔生风,也依旧萦绕着话语。
  “那更外面的地方你知道吗?”
  “不知道,太遥远了,三千里司安境地虽然不足称国,但也绝对算不上小地方,大部分终其一生也没有走出去,因为周边危险的环境限制。而恐怕也不是只有司安境周围才有这样的危险地带,要不然那就是太幸运了,太得老天眷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