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七章 中原一点红,江湖遍开花
人这一生，兜兜转转，来来回回地寻找，遗失，不也是一场虚妄么？
看破这虚妄的人在这里喝酒，想醉醉不了，看不破虚妄的人在外面浑噩渡世，反倒像是没清醒过。
江护此刻也在喝酒，喝着虚妄的酒，入喉的苦烈。
等她醒来之时，那座叫半步多的酒店早就消失不见。
似乎，正是多走了半步的人才会机缘巧错踏入那里，然后停足下来喝一场酒，等身后的世人重新赶过来，再融入这世界中……
江护一身红色冠冕服，头冠早就不知丢到何处去了。
光鲜的红衣上沾染了各种污渍，有酒味，有泥垢，有……
看了看已经撕破了大袖的喜服，江护直接动手将整个大袖撕开，撕成碎片垂落。
好似这样会清爽快意许多。
现在他还不想回去面对那熟悉的脸庞，陌生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口中骂着着这该死的世界，浪荡行走着……
最后不知不觉间，到来了铁器铺。
老旧的铁器铺，在他报考科举时就关门了。门前的老柳树泛黄细叶落满地，地上的石砖缝了长满除了连袂般的青草。
江护想着要不要开锁进去看看，钥匙就在那棵老柳树的第二根老枝上挂着。
江护跃地而起，攀上枝头，却是瞧见在枝头上还有两把断剑。
两把断剑，被一块脏旧黑布抱着，就这么放在树枝叉上。
江护识得这两把剑，老人出门时就带着其中一把，出门时是两尺七寸长的剑，现在不足两尺七寸。
剑断，如人头断。
江护抚摸着两把剑，心中煞气再次翻腾，脸面上杀意如霜覆。这个虚妄的世界，他忍耐的太久了，现在只想着报仇……更是发泄吧！
西风急刮镰草狷，烈马驰骋啸西风。
江护红衣黑马，一人驰骋出了大名府，朝着西北而去。仇敌就在西北。
那块黑色的破布上有血字，不知道是不是老人写得，但却明确告诉了江护仇敌所在。
老人让他无论是否收到何物，都不要出门，但是人生在世，一旦陷入爱恨情仇，连自己心意都难顺如，哪还能如他人意愿。
本来，将这个世界一切当作虚妄的江护，是不会做这些徒劳无功之事的，但是……
一声“但是”，道不尽的苦楚恨狂。
西北有剑侠，豪情冲雪岭。剑断三山岢，气分九水昕。十方战意来，止波苍耳町。
说的真是江护的仇敌，西北的大剑侠。
不问前因，不问缘由，他此来只为一战，复仇耶？杀人也！
他会死吗？谁又不会的死？
落日余晖之中，江护忍不住想到，自己若是也身死了，是离开了这虚幻世界，还是真的就此意识寂灭。
到这时，他又想到那刚和他成婚的女子，自己死了他会随这个世界消散吗？还是……
找到吹雪剑侠不难，他就在雪岭之上，要挑战他也不难，就在苍耳町畔。
似乎是早料到江护回来，那名老者早早地就在等着。
“你知道我会来？”
“没有你还有别人会来。”
“你等了几天？”
“几十年。从成名那一刻就在等。”
“那岂不是在等死。”
“谁都会死，只是看谁运气好一点，能找到一个适合的时候死。”这位西北雪岭的大剑侠，看上去不像是用剑的，或许是十几年的比试，杀人，磨灭了他的锋锐。
……
苍耳町一战，江护赢了，代价是断了一条胳膊。
然后，他没有占据雪岭，成为第二个吹雪剑侠，而是星夜疾驰，朝着大名府赶回去。
这时候的江湖上已经传出了他杀了吹雪剑侠的事迹，想杀他的人如过江之鲫，吃饭，住宿，赶路……随时随刻都可能遇到来挑战的人。
虽然只剩下一只手，但是杀人比以前更快了，很多时候甚至不需要用剑，用那招“天绝地灭大紫阳掌”就足够解决这些人。
自寻死路的人，永远不缺。
这个世界一直有人出生，自然也就有人一直去送死，这本就是再清楚不过的道理。
……
“又死人啦！城外那条路上满地的尸体，个个死得好惨，比活鬼还难看！”……
“莫菲又是那位独臂客中原一点红做的？真是好狠的手段，半点没有大侠风范。”……
“有此恶獠，江湖上风波难定了，唉~~”
……
“据说，江湖上的数十位好手一起出动，决心为中原武林除此毒瘤。”
……
“一丘之貉，不过是争名夺利罢了，呵~，人活着时谁都想踩一脚，死了反成了他们的招牌了。”
……
“走！老子也要去夺个江湖名头！”
……
江护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手中的铁剑早就钝口了，和另外两把断剑一起负于背上。
用武器杀人不一定更快，他更习惯用手，用掌。
一掌掌下去，一具具尸体倒下，现在他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是数不清的面孔，无数张死亡的面孔……
“不过是虚妄之相，不过是虚妄之相……”江护不断地告诉自己，真人他上一世都杀了无数，何况这些虚幻的人。
有形的煞气笼罩周身，原本红色冠服已经破烂不堪，犹如红色飞絮衣。
饮马大横江畔，残阳如血。天上、江面中两轮残阳辉映，人影被拉得格外的狭长，尖细。
整个南面江湖，数十名一流高手围攻而来，还有数百名江湖侠客或应邀或搏名而来。
或许他们为的不是为江湖除害，不是为了江护的命，而是为了那风传的吹雪剑侠的剑谱！
当然，要想拿到剑谱，还是需要先杀了……中原一点红。
中原一点红，江湖遍开花。
开的是血花……
纵然修炼的是百川合毒功法，从根本上就凌于比起这些所谓的江湖高手之上，但是，人太多了。
对方的人太多了，足够让他耗到精疲力尽，足够杀死他好几次。
大横江水汨汨流畅，洗不净江面如血残阳……
江护一掌掌挥打而出，一掌掌面孔变得僵硬泛黑，一具具尸体无力打下……无数的飞镖暗器飞出，根本无处躲藏，有毒的没毒的，打在江护身上，鲜血让他的衣服更红，别人的自己的。
地上已经躺下数不清的尸体，但还有无数的刀剑挥舞，溅出无数的鲜血，染江边草地。
杀人的不只有江护一个，有遇到仇敌的暗中出手偷袭，有看不顺眼的顺手补刀，死得明白的不明白的，谁又能清楚明白是谁杀的？
都是他杀的罢！
都是中原一点红杀的！！
反正他快要是个死人了。
鲜血迷蒙双眼，江护看着眼前无数张虚幻的人脸，本来已经麻木，他的左掌已经挥不动，体内气血虚弱，这时候只得再抽出背上的剑。
用剑继续杀，虽然杀人速度已经很慢了，但是还可以多杀几个。
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面孔，竟然是白贠先！
不，他不叫白贠先……他叫……西城大侠花北海，正是牵头的五名大侠之一。
江护听见有人喊过他的名字，这时候才看到，原来又是一个熟人。
熟人相见，自然一笑，虽然对方已经不认识他。
对方此时不认识他，可以不笑，但他还认识对方，自然不能不笑，不笑不足以为道！
既是故人，相逢一笑，再杀人不迟。
江护想杀花北海，只是一时心起意。但花北海想杀他，却不是一时兴起，所以准备得也很充分。
除了引以为傲的武功，他还准备了一个夺命手段——三息断魂毒针。
如花北海所料，三根毒针毫无意外地插入了江护的体内，接下来只要等着江护倒下，再等到周围这些人……这些人都死去，天下一般豪侠的武功秘籍都会落入他手。
现在，他只要倒在地上，装作身受重伤，战场作观了。中原一点红死了，他们都会厮杀争夺起来，争个你死活我吧……
江护倒下了，因为一整条左腿被人一斧子砍断了，但是没有死去，反而体内毒气翻腾。
这时候，有人上来砍下他这颗脑袋，并不是难事。
确实，也有人上来了，一道黑色身影冲上前来，吐了口血沫，眼中满是凶狠之色。
“看了你的脑袋，老子今天就要一举成名了！”那人冲上前来，手中长刀就要砍下，确实看清江护的面容。
“你……你是……”黑衣男子陡然将手中长刀向一旁的花北海劈砍而去。
好大一颗人头，双眼突兀，在空中喷血而飞，正是花北海的，他死得太快，实在没想到有人会对他出手。
“阿出？！是我，阿进！”黑衣男子抵挡在江护面前，抵挡着数十名敌人。
不消片刻，他的右手就飞出去了，然后是身上多了几个窟窿……只换得两人倒下。
“走……没想到……”黑衣男子说话不清，嘴中身上满是血，费力地用单手挽起江护，往着身后大横江跳去……
江护此刻正在运转百川合毒功，融炼体内的各种毒力，只要给他半个时辰，就能……就能实力更进一步，轻易杀光这里所有人，可是……
他以为自己没有机会了，不过是垂死挣扎，但是没想到，没想到会有人来救他，没想到这个人是他……
“为什么，为什么会救我？
应该都是虚妄的，虚妄的世界，虚妄的情感，虚妄的人，全都应该是虚妄的，为什么你会救我！？”江护开不了口吗，只得在心中呐喊。
是狂恨？是悲恸？
生死之间，他才懂得自己生命的可贵，也才因此意识到自己肯在这时候舍去性命救自己的人的可贵吧……
也许，从此以后，这上一世他该叫周出，周而复始的周，阿出的出！！
滚滚波涛的大横江，岸上血水流入，镀着残阳染得更红一层，这一战后，大横江又叫汨血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