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14

  漆黑的夜,如浸透了墨汁,乌云,闪电,雷暴,平日里潺潺流淌的南伊曲此刻如同发狂一般,暴涨了千百倍,河面上怒涛翻滚,咆哮奔腾,河面中央一个个旋涡如同鬼魅在欢畅的舞蹈。由于此处正处于上游来水的拐弯处,地势南陡北缓,河水在南岸陡坡处受到阻隔,又倒卷向北岸,博嘎尔的青壮和那些俘虏兵一直在增加北岸的河堤,小庙正面,河堤已经修到一人多高,小庙西面的几户人家的院落也被拆掉,补充石料木料,下午时刚刚加高了一层,到这时河水又快齐平了。
  于谦眼望着一波又一波正冲打着竹堤的怒涛,也是满心的忧虑,这竹堤刚刚修建,在洪水的冲打下,已经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垮塌。
  “神使,小僧有一个建议……”自从于谦身上显出越来越多的神迹后,班觉法师在于谦跟前愈发的谦恭。
  “哦,法师快讲,看看怎么能平息这水患”
  班觉法师犹豫一下,再上前一步,低声向于谦讲了几句,话未说完,却被于谦打断。
  “此法近年可曾用过?是由谁主持的?”
  “正是小僧,三十年前曾经用过,这些年未曾有如此大水,毕竟有伤天理,未曾再用”
  “有伤天理?知道有伤天理还要用,你就是如此对待娘娘的子民吗?那婴儿的父母该作如何想?”
  “神使,这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人可以跑,村寨可以重建,娘娘和紫王的神像不能被侵扰啊”
  “不能被侵扰?洪水来了可以挡,挡不住就跑,村寨可以建,庙宇也可以建,这种有伤天理的事,做了却永远不能挽回,如果娘娘在,她愿意自己的子民做出如此的牺牲吗?大法师,我念你也是为了桑东百姓和娘娘的庙宇,此事既已做过,无法再挽回,你且去娘娘面前告罪,庙里拿出一年的供奉,给那婴儿父母,有于谦在,此事永不得再发生”
  因为风雨声太大,林峰未曾听明白班觉法师讲了什么,不过于谦对班觉向来尊敬,别说厉言喝斥,平时连反驳的话都未曾讲过,此刻却大声斥责。眼看着班觉法师战战兢兢的行礼后,在坚增法师的搀扶下退下,林峰上前一步,向于谦投了个询问的眼神。
  “哎,还是那祭河神的把戏,想要取村里一户刚足月的婴儿,投到河里喂了河神,以此来退却洪水”
  林峰听了也是摇头,这是不是迷信自己也说不清,毕竟这高原上,自己亲眼见了太多过去的知识无法解释的事情,但将孩子投入河中,有违人性,做人,不能为了一方面的利益,而损害更大的价值,对于自己来讲,保住桑东,保住娘娘庙固然重要,由此主动去伤害一个无辜的性命,却不做也罢。
  林峰向于谦介绍着河对岸的地势,上午时分曾在那里装下炸药,只因为洪水突然而至,未来及引爆。现在洪水被那峡角阻隔,倒卷回对岸,正好冲击到庙门前的河堤,而且因为那峡角导致泄洪不畅,水位又被抬高。两人正讨论着如何想办法炸掉那块突出的峡角,一声沙哑的哭嚎从背后传来,于谦和林峰转头一看,却是一直跟在身后的长老珈巴,珈巴从凌晨接到消息起,负责弓背山上搭建竹蓬,转移村民,嗓子早已经喊哑。到下午时才带着一部分青壮回到桑东协助修建河堤。安顿好之后又到村里守候于谦,此刻不知为何突然嚎哭起来。
  “珈巴长老,快快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告诉谦,谦能做到的一定为你伸张”于谦第一个反应是那个被投入河中的婴儿有关。
  “神使,你错怪大法师了,当日桑东危急,我们人口青壮又不似今日如此多,确实无能为力,那投河的婴儿,正是大法师的亲侄子,法师终身未娶,没有子嗣,亲侄子刚刚足月,就被…”
  于谦和林峰默然半天,对不上话来:“珈巴长老,大法师甘愿牺牲自己,于谦佩服,但此种作为,实不可取,你回庙里告诉大法师,我们输得起,但不能低下头颅,无论是对印度人,对天灾,还是那黑蛇,想要博嘎尔人认输,除非从谦的尸体上踏过,就让我去这河中汇汇那河神吧”
  于谦说完,金鳞在手掌中划过,一滴鲜血闪着耀眼的金光飘向河面上空,骤然炸裂,金兽再次出世,对着河道嚎叫一声,一只巨爪伸向了那块峡角。
  就在桑东村这边忙着拓宽河道,加固河堤时,梅楚卡方向,也是一番忙碌的景像。大本营方面几乎与柳老同时发出警报,而仍被困在机场的利德尔将军,得到警报后,不敢怠慢,连夜组织人手,加宽加高河堤。在上午时分,大雨提前来临时,河堤本已加固完成,利德尔将军仍不放心,不时的亲自冒雨到各处河堤巡查。
  与桑东相比,机场方面的河堤没有竹笼,但同样就地取材,经上次于谦在机场抢掠一番之后,机场上的居民和生意人逃跑了大半,空下不少房屋,利德尔将军一声令下,将这些无主房屋拆毁,所得物料石料全部运到河堤上来,再从河道中搬运大块卵石用来堆砌,就连跑道上被炸起的大块混凝土,也被搬了过来,看着堆起两人多高的河堤,利德尔将军才稍稍放下心来。
  相比于桑东,梅楚卡地势更低,又与两河交汇的终点相距不远,在暴雨连续下了一个小时后,嘎尔廓河未见明显动静,反而下游的南伊曲河洪水先至,因为该处是依靠地下暗河排水,一直通到之前耗子藏身的79K,暗河无法及时将如此大的径流量排掉,不多时,两河交汇的湖泊水位明显抬升,泥黄色的洪水缓缓顺着嘎尔廓河道逆流而上,从望远镜里看去,嘎尔廓河面上层次分明,上面是哗哗上流的泥黄色洪水,而下层仍然是清绿色的嘎尔廓河水,此等奇异景象倒也平生难见。
  利德尔将军没有心情欣赏这个奇观,反而更加忧心忡忡,不时的转头望向嘎尔廓的上游,机场能不能保住,就看这条河的反应了。到下午四时许,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嘎尔廓河上游那个出水的溶洞突然发出巨大轰鸣声,声音之大,连群山似乎都在震动,持续约十分钟左右,一条泥黄色的水龙从溶洞里喷出十几米远,如同水坝泄洪一般,溶洞宽高各两丈有余,如此大的出水量,很快嘎尔廓河水面暴涨两米有余,已经完全淹没了机场外围那片大片的砾石滩。洪水淹没了清澈流淌的河水,迅速向下游漫延,并很快与正在上行的南伊曲洪水交汇,碰撞起一米多高的浪花,两道水龙在嘎尔廓河道上较力,水势很快上涨,大量的洪水沿着新修堤坝的缝隙流淌进机场的军营区,而营区里的雨水,因为向河道里排放的水口早已经被洪填满,更是无法排放,不多时,地势较低的军营附近,大水已经没到了小腿处,十几台抽水机一齐开动,仍然赶不上倒灌的速度。
  浸泡是免不了了,不过只要河堤不倒,利德尔将军倒也不太担心,傍晚时分,雨水小了一些,不过那溶洞里的洪水并未有任何减少的迹象,那里的来水主要是从上苏班西里的拉曼河,如何上游来水不减,这里的洪水一时半会儿无法消退。
  夜色已重,四处都是哗哗的流水声,坐在同样进了水的营房里喝了杯咖啡,抽了几口萨米特上贡的雪茄烟之后,利德尔将军决定再出去走走,沿河的堤坝有两公里长,利德尔不放心那些已经有些散漫的山地兵和步枪旅的士兵们。
  因为油料短缺,营区中已经灯火管制,隔着十几米,才安置了一盏路灯。营区中水已没到膝盖,水面上飘浮着各种建筑垃圾,脚底下,还残留不少堆砌石坝时留下的各种石料,走起来非常辛苦。灯光下,明亮的雨线划过夜空,一滴滴的砸在了利德曼的心上,一边咒骂着原来机场的设计者,一边观望着夜空,不一留神脚下被一个软乎乎的东西绊倒,一头栽进了洪水中。身旁的几名卫士慌忙下水就捞,却发现,才一眨眼的工夫,将军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