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尚,魔头,少年

  如墨般的天空笼罩孤零零的破庙,荒草密布庙外小径,蛛网灰尘随瞥可见,偶尔远近难辨的呼啸声。显得孤寂,冷厉,粗旷。
  眉心一颗红痣点缀,黑袍及身,面目清秀的少年正在庙外盘坐,紧闭双眼。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平静面目流露一丝挣扎,好似下定决心,睁开那布满血丝的双眸。
  少年起身,轻拍身上灰尘,一步一步地
  向庙门前行。天空雷霆一闪,明灭之间照亮庙内光景,只见庙堂破旧神像下方,身穿袈裟的慈目老者凝视庙门方向,像在看着缓步而来的少年,也像在漫无目的地发呆。
  吱呀一声,庙门被少年打开,左脚步伐微慢,右脚跨过门槛。慈目老者神色玩味,缓缓道:“你这小子,现在可总算考虑好了。”
  少年面无表情:“十四年,才算是真正的开端。你不是一直都心心念着黎家上下四十户人丁?让你等候多久恐怕你也心甘情愿。”
  慈目老者收敛神色,严肃道:“今夜天机难测,正是帮你去除身上枷锁的上好时辰,只是此法难成,万一反噬,万劫不复,万世煎熬,你可做好准备?”
  少年摇了摇头:“就算失败又如何?不过一死,这场赌博,赢是最好,输也不过烂命一条,对我来说,只赚不赔。前十四年苟延残喘,终换不来一生平安,奋力一搏,就算死得惨烈,好过整日装作跋扈飞扬,醉生梦死,还为他人作嫁衣的可悲下场。您混迹江湖多年,这点还需我点透?”
  “有的人讲大道理头头是道,但还是过不好一生。就是没有那份豁出一切的心态,拼命还留手,死得更惨。”慈目老者点了点头,随即扭了扭脖子,双手凝拳又成双爪,劲风震荡,将少年双臂双腿依次掰断,形成诡异的角度。
  “某家这手,比不得佛家正宗醍醐灌顶,不过在人魂肉皆痛时灌输,破而后立,也可勉强达到同样效果。但功力感悟灌输时痛楚万一忍不住,便内火自焚,化为灰烬。虽然我自个也也觉这路子不正,却是比正统手段好使,你自个忍着点,可别死透,浪费某家一片心意呐。”
  老者言罢,随即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锋利小刀,行云流水般挥动,将少年四肢皮肉分离,却不流丝毫鲜血,可称巧妙而诡异。
  被酷刑加身的少年面目扭曲,一言不发。黑夜笼罩下雷霆似乎有感,在不远处如雨连绵降下,震耳欲聋。
  少年脑海如走马观花,前世湛蓝色星球的无数过往,钢铁林立的巨大都市,熟悉而陌生的男女笑脸,今生家族嬉笑同情忌惮的各色脸庞,只让他脑袋如万针扎般,伴随瘙痒与难与外人言尽的痛楚,发出野兽般地低吼。背后猛虎虚影浑身被铁链缠绕,不断闪烁。
  老者手下不停歇,二指再将少年双眸挖出,乳白血红飞溅。见少年周身气息渐变,暗道正当良时。随即气海雄厚内气随经脉流转至双手,往少年脑袋用力一按,渐渐退后,喃喃自语:“有趣有趣,生因执念,死因执念,一生一死,如野草枯荣,生生灭灭,某家终于摸及那道不可及的门槛,虽死无憾。”
  记忆中,华丽装饰的楼阁内,秀丽女子双眸含泪,一口一口喝下那散发恶臭的汤药,转头对着中年男子低语:“今日去了,往夫君您今后善待守儿。”男子面无表情,眼睁睁看着女子随后黑血遍身,痛苦而亡。孩童躲在床底,面无表情。
  中年男子双眼难掩对女子的厌恶:“真是醉酒误事,害我要费番心思才能解决这麻烦。要不是这小子气运鼎盛,又惹得老祖关注,硬生生让我接回本家,我还懒得理他,由得他自生自灭,还剩下培养他的一番资源。”
  画风再转,深山老林,一路厮杀,早已经疲惫的中年男子拼命逃奔,后方众人极速追赶,劲风流转,时不时会有箭矢破空,而男子也只能尽力闪躲,身上早早布满了血迹,后方隐约传来骚动声,“灭佛,灭佛!”
  中年男子面部皱成一团,口中鲜血不时喷出。局势即使不利,在这血腥的夜晚没有一丝生机,但男子不会放弃,纵然没有希望,也要尽力奔跑,寻得生机,不辜负长辈们对他的期望。
  脑海再次震动,黑袍身影双手沾满灰白红浆,晒然一笑。
  尊严,善良,甚至生命,都不过是追求力量路上的点缀。
  身为巨魔,就该举世皆敌,欺凌弱小,媚上欺下。
  谁言行侠仗义便是真汉子?我杀人放火,随利做事,不分正恶。没有枷锁束缚,真真正正为自己而活,才算真正的来到这世上一遭。
  不择手段,只为那最终的执念,就算死在路上,不是也很精彩吗。
  少年身体鲜血疯涌而出,粘稠又带有点点微光的血红成丝层层将少年包裹,而后化茧。
  老者大吼道:“黎家小子,行的是何术,修的是何禅?”
  “今日拿起屠刀,今日立地成魔。谈何恶行何善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善哉,善哉。”老者微微点头,双手合十,身影渐渐消散。同时庙里庙外渐渐破碎,化为虚无。那少年所化的血茧快速震动,一只手猛然而出。身后猛虎虚影挣脱铁链,鲜血淋漓,仰天长啸。
  少年睁眼,随即发出一声长叹。只有床上湿透的华丽锦被才依稀可证,昨夜梦里的凶险。
  少年再摇了摇头,顿时感觉脑海念头通达,浑身精力充沛,恍若新生。明意巅峰武者一生修为与经验,可不是说笑的,少年现在就觉肉体紧紧束缚着自身,而念头一到,便可做出常人无法想象的肢体动作,有种大人挤着孩童身躯,虽伴随些许不适,却也是种奇异感觉。
  少年拍掌,门外两三侍女立马进入伺候,整理少年衣物。周围伺候的侍女不知为何,总觉今日三少爷神态与以往有些差异,浪荡不羁的面孔好似多了些许莫名意味,再添一分少爷平日少见的严肃,让一旁见惯风雨的侍女竟也忍不住脸红。
  少年挥手辞退侍女,快步向门,门外老李头早早等候,恭谨道:“三少爷,是时候去参加大会了。”
  头顶阳光穿破连日阴翳,少年嘴角一翘,抬头望天,这出好戏,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