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彼岸花

  这条山路上没有灯,不算崎岖,但车子开得也并不平稳。
  越野车的远光灯很明亮,我瞟了一眼身旁的马殷,他开着车,一言不发。
  渐渐地,我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隧道,入口的洞穴很深,很黑。
  就这么看过去,我感觉那洞口像是黑暗中的怪物,趴在地上正张开血盆大口等着猎物的自动进入。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问马殷。
  “去……每个人都会去的地方。”他的眼睛看着前方,声音略带疲惫。
  我不再说话,隧道离我们越来越近,月亮完全被乌云掩盖,除了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一切非常安静。
  汽车行驶到隧道跟前,那入口上方像是有一双凶狠的眼睛在低眼看着我,我也抬眼想要看清楚它,汽车一头钻进了洞穴里。
  隧道里很冷,缩在汽车里我裹紧了衣服,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两边漆黑无比,远光等所照之处,除了长长的隧道,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了。
  身旁的马殷还是不说话,越野车平稳的往前,空气越来越冷,似乎降到了冰点,我终于忍不住了:“怎么这么冷?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我哦了一声,将身子裹得更近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里的温度终于慢慢回升了,轻轻吐了一口气,我看见汽车驶出了隧道。
  再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开阔的地界,有水流的声音传来,哗啦啦地听起来很澎湃。
  隐约中,我闻到了一股味道,很奇特,我感觉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到底这是什么。马殷好像看出了我的心里所想,他打开了我这一边的车窗:“这是花香,看到那些花了吗,这就是它们发出来的味道。”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过去,果然,前方不远处是一团团的火红,那正是怒放的红色的花朵。
  月亮从乌云中慢慢露了出来,那些火红色的花朵很奇怪,花瓣像发丝一样朝四周延展开去,花蕊是金黄色的,一大团一大团的,远远看去,就像正在燃烧的火焰。
  那些花簇盛开在一条河边,河水哗哗向前,朝和对面看去,那里一片迷茫,完全看不到尽头。
  车子继续往前开,这一次车速慢了很多,我扭头一直望向窗外,那些花朵成堆成堆的燃烧在河边,不能用“好看”两个字来形容,反而有一种浓郁死亡的气息。
  终于,马殷的车子在一处停了下来,走出车外后,我感觉地上的鹅卵石有些割脚。
  “这里到底是……”我的话还没说话,突然间我愣住了,因为我看见田医生和肖兰护士,也从汽车的后排坐,走了下来。
  我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作何反映,就在这时,田医生看着我:
  “唐小圆,谢谢你来送我们。”
  我还没说话,就在这时,我突然听见远处有人在唱歌,赶紧转身我看见河的那一边,一个人撑着船正冲破迷雾从那一边驶了过来。
  那唱歌的人应该是个老者,他的声音很浑厚,歌词听得让人赶到绝望:
  冥河之畔,愿为一任船夫,棹一叶孤舟,载千万孤魂,望烟波浩渺,叹若梦浮生……或许,终有一日,我须渡你……
  “行了,你们该走了!”马殷拍了拍田医生的肩膀。
  听了他这么说,田医生拉起了肖兰的书,冲马殷深深鞠了一躬,河中的小船已经来到了岸边,那摆渡老人将船桨放平,也不说话,看着岸边的我们,一直微笑。
  两人手挽手,踩着凹凸不平的鹅卵石,穿过火焰般的花簇,走上了老人的小船。
  那摆渡老人看了看他们,又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岸边的我和马殷,他问马殷:“就他们两个?”
  马殷点点头,说了一声是。
  摆渡老人听了,看了看我:“那,她不走?”
  “她不走。”
  “她不是不走,只是暂时不走,你,也是一样。”老人说道。
  马殷顿了一下,点点头:“你说得对。”
  摆渡老人再次撑起了长篙,小船一点点驶向对岸,田医生和肖兰在穿上冲我们挥手,我也赶紧挥手道别,马殷很淡定地站在一边。
  摆渡人继续唱歌,歌声开始变得低沉,听得我是满眼含泪,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心里非常难受,就像有什么东西从心头被撕扯掉一半。
  当那叶小船消失在那片迷雾中后,直到歌声消失听不见了,我才将手放下来了,那些火红的花簇暂放得比之前更加浓烈了,我看着那一片红,突然说道:
  “我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你知道了?”马殷看向我。
  我说:“这里,就是你说的那个人,该来的地方。你只是负责把他们送到这里,刚才那个摆渡人,才是真正的接引人,我说的没错吧。”
  他点点头:“你说的都对,这里……是彼岸。”
  “彼岸……”我重复了一下,突然间我眼睛一亮,指着那成团的红色:“也就是说,那些就是彼岸花了?”
  “是!”他再次点头。
  我猜对了,心里略有些喜悦,但同时心里有了一个更大的疑问,为什么马殷会带我来这个地方?他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就在我想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却看见他已经走向了车子那边:“时间不早了,唐小圆,我该走了,你也该回去了。”
  踏上汽车的前一刻,我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岸的花簇,河水依旧流淌,它们却绽放地无声无息。
  越野车又驶离了冰冷的隧道,我伸了伸脖子,问马殷:“是不是所有的人,死后都会乘坐那条船离开。”
  “对!”
  “那么,你呢?”
  “也一样。”
  ……
  沉默了片刻后,我突然又问道:“对岸,那是个什么地方?你去过吗?”
  “没有。”他说。
  “那……你怕吗?”
  “……”
  我看见他的嘴巴微微张了张,并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等了一会儿后,见他还是不说话,我又问:“人,为什么一定要死?”
  马殷的声音有些沙哑:“长生,跟死去没有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