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章 破财免灾,这顿我请

  残月还未退却,朝阳不打招呼便露了半个头出来。
  有幸能见到这日月同辉一幕的京口城民,最近实在算不上太幸福。
  城内数万广陵军整日严阵以待,来回巡逻,彻底打乱了他们生活不说,连夜也给禁了,城门都给封了,自由也被限制了。
  更让他们惊恐的是城外还驻扎着数万镇北军,瞧那虎视眈眈的架势,随时都有可能破城而入。就算不大杀四方,流血破财亦是不可避免的。
  心里悬着颗大石,让他们整日诚惶诚恐,睡不好觉。
  天还微微亮,街上就出现了许多睡眼惺忪的京口城民。
  让他们颇感意外的是,今日清晨竟然没发现有士兵在城内巡逻了,往城墙上一瞧,往日密密麻麻的城卫亦是少了大半,破天荒的竟然连城门都给打开了。
  虽然进出城时盘查极严,但已经可以出城了。
  有幸出的城去的人,更是发现了往日围的他们水泄不通的镇北军已经消失了。
  “退兵了,不打仗了!”
  也不知谁先拉开嗓子吼了这一句,反正这话一出口,便如冷水泼入了沸腾的油锅中,彻底的炸锅了。
  一传十十传百,京口城民纷纷奔走相告,这消息片刻便彻底传遍全城。
  举城全欢,消失了数日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脸上,为了庆祝这一刻,竟然连爆竹都点上了。
  街上商铺又重新开门迎客,茶楼酒肆的掌柜子更是做出了与钱财过不去的事情——今日之内,酒菜不要钱,任人吃喝。
  有幸入了京口的三人一狗,当然不会错过这等好事。
  看他们谁都不像是有钱的主,这种摆在眼前的便宜,没有负担的便宜,没有阴谋的便宜,他们还是乐的占上一占的。
  “这掌柜子是不是脑袋坏掉了?”
  小流儿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悄悄的朝六更天问道:“你看这么多人来这白吃白喝,他还笑的跟个傻子似的。”
  六更天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听过破财免灾吗?如今大灾过去,他破个财买个心安而已。”
  陈半艺微微一笑,没由的想起曾经在道上遇到的那爷孙俩,这仗一开打,该有多少人流离失所,骨肉分离?
  若有的选择,谁愿意放弃自己辛苦打下的家业,谁愿意放弃土生土长的故乡,谁愿意背井离乡放弃家?
  大概没有多少吧!
  一想到这,陈半艺嘀咕了一句:“小明正,你们爷孙到那里了么?”
  小流儿没听清,问道:“陈大哥,你说什么?”
  “我说,这打仗,应该没黎民百姓愿意看到吧?!”
  六更天笑着说道:“我这个黎民百姓就喜欢看打仗,有人受伤,我的药才好卖!”
  “小六,你非要抬杠是吧!”
  陈半艺脸有些疼,小六最近总是喜欢和他作对,这次自己难得装一次深沉,他也没放过自己的打算。
  “不服?我说的可是实话!”
  “服啊!大写的服,我墙都不服就服你。”
  “懂事。”六更天翘着二郎腿,一口酒,一口肉,十分得意。
  陈半艺嘿嘿一笑,继续道:“谁叫我长的比你英俊呢!你不在嘴上占点便宜,心里容易憋出病,都说医者难自医,好像是这个道理吧!”
  啪的一声,六更天拍案而起,震的桌上酒水都洒了出来,笑的五官都有点扭曲了,指着陈半艺大笑道:“和我比英俊?你疯了么?毕竟像我这么英俊的人世间可是难得几回闻的!”
  声音很大,动作亦不小,周围吃喝的众人纷纷望向六更天,听着他口中的英俊,看着他扭曲到有点变形的五官,好像突然没了吃喝的胃口。
  再顺着六更天手指之处看去,是一个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的小哥。丰神俊朗的小哥安静的坐在那,举手投足间亦是显得从容大气。
  与小六不同的是,陈半艺并未说话,只是无形的一笑,然后举杯朝周围众人点头示意,一饮而尽。
  小流儿捂着面埋着头只顾吃喝,身子无意识的离六更天远了点。
  趴在六更天脚下的大黑子,四肢悄悄摆动,朝陈半艺那边靠了靠。
  六更天再次哈哈大笑,摆手示意脸色有些难看的周围众人,说道:“大家别惊慌,既然有幸认识那便是缘分,大家尽管吃喝,这顿我请了。”
  静!
  也不知谁的筷子落在了地上,乒乓作响。
  酒楼霎时又闹腾起来,划拳比酒,高谈阔论者比比皆是,就是没一人看六更天一眼。
  比之酒楼更为闹腾的街道已经彻底炸开锅了,那声势盖天的议论怒骂声彻底将酒楼里的声音掩盖了去。
  酒楼外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楼内众人再无吃喝的欲望,一个个朝酒楼门口蜂拥而去,连掌柜子店小二都跟着跑出去了。
  刚才还堂客满座的酒楼瞬间只剩下陈半艺这一桌,小流儿望了望楼外拥堵的人群,满脸的好奇。
  “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小流儿得到允许,如出鞘利剑般窜了出去,大黑子紧随其后,一人一狗站在酒楼门口,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六更天陈半艺亦是跟了上去。
  只见宽敞的街道如今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远处当先一骑缓慢而来,在拥堵不堪的人群中撕开一条口子,艰难的前行着。
  陈半艺定睛一看,那人竟是熟识——镇北军都尉宋祁望。
  在他身后有一队士兵,士兵中间有一辆囚车,囚车上正是那披头散发,满身污秽的王林长。
  一位妇人见身旁众人纷纷朝囚车上的王林长破口大骂,鸡蛋菜叶一股脑的扔过去,忍不住向旁边一人问道:“这人是谁?”
  “王林长!”
  “王林长是谁?”
  “不认识,反正听人说这次打仗就是因他而起。……你个杀千刀的!”这人一边说着,一边朝王林长破口大骂。
  妇人听闻后,亦是加入其中,围观人群越聚越多,加入者亦是越来越多,场面几度失控。
  囚车旁士兵牢牢守住这最后的阵地,在宋祁望的带领下缓缓朝闹市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