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心佛 三

  唐尧其实到现在也没有明白,寒拾到这儿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寄存光阴?
  还是有其他的别的意义?
  他并不相信寒拾此来一回,就仅仅只是为了同自己聊些往事,留些记忆。
  因为还不至于。
  自己还没有那么重的分量。
  “施主……”寒拾再一次抓住了唐尧开小差的时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啊……啊。”
  唐尧一摆手:“您说,您说……”
  “可是贫僧想要说的,刚刚已经全部说完了啊?”
  寒拾似笑非笑。
  “哦,不好意思哈,我忘记了。”唐尧尽力挽回自己的尴尬,解释道。
  “那么现在,贫僧该做些什么?”
  还是寒拾主动为唐尧解了围,将话头又揽了回去。
  “哈……按照正常的顺序,大师现在应该使用光阴容器了。只是不知道,您还有没有没说完的,想要寄存的事情。”
  寒拾点点头,说道:“施主,贫僧要说的话,其实现在才能算是开始。”
  空气寂静。
  唐尧可没有想到寒拾直到现在才切入他的正题,这么说来,那刚才的对话还有任何作用吗?
  “您说。”
  寒拾合上了双目,一瞬之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座下无数弟子的讲坛之上。
  神灵在半空中俯身探望,佛语低吟,朗朗乾坤,一片宝光。
  “明与无明,凡夫见二,智者了达,其性无二。无二之性,即是实性。实性者,处凡愚而不减,在贤圣而不增,住烦恼而不乱,居禅定而不寂。不断不常,不来不去,不在中间,及其内外,不生不灭,性相如如,常住不迁,名之曰道。”
  寒拾双手合十,不动不摇,口中诵念着令唐尧闻之肃然的箴语。
  这世人,又有几人懂佛,几人拜佛,问古今,佛门多出脱俗弟子,超凡僧人。
  时间轮转,人类逐步揭开世界的面纱,曾经那些难以解释的现象,人们现在可以一手缔造。
  所以,人类开始失去敬畏,开始不信天地,只信自己。
  心失去了寄托,灵魂在前进拓荒中漂浮不定,摇摆不定,只顾着奔向那未知,而忘记了对未知那种与生俱来的本能敬畏。
  是的,动物本能在人类身上退化,我们可以用智慧主宰这个世界,我们可以自己定义自己的社会。
  可是,人类终究没有衍生出属于自己的,进化了的本能。
  我们在遗弃,却并未创造。
  我们在拾起,但却并未发挥作用。
  佛,大概是是先民为了自我安慰,解释疑惑的产物。
  它是一种宗教,一种信仰,在人类苦苦挣扎的时期给予人力量。
  可是耐不住过河拆桥。
  现在的人们,并不愿意将自己交付于不熟悉的,虚构的神灵之手。
  因为大部分的我们认定了,似乎只有自己,才可以拯救自己。
  菩萨尚且自拜,何况常人。
  这种认知在人类进化过程中,实际上是没有问题的。
  因为我们需要摆脱一些桎梏,摆脱一些陈旧的思想,进行灵魂上的升华。
  求人不如求己。
  现代主流。
  可是我们对于即将被历史淹没的曾经太过严苛,那些在我们迷茫时的援手,在我们彷徨时的灯,我们可以保存,但绝不可以忘却。
  忘记历史,就意味着终会被历史抹杀。
  阿弥陀佛。
  主流不会理解,就连唐尧自己也不太理解。
  但是唐尧自问永远不会去毁坏古老传承。
  那是不可原谅的。
  虽然我们在淘汰一些曾经的现象级,却也应该尊重还在挽留现象的那些人。
  唐尧,很尊重寒拾。
  他不是外面那些人一饱眼福的谈资,而是一份传承。
  “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若能钻木出火,淤泥定生红莲。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忠言;改过必生智能,护短心内非贤。日用常行饶益,成道非由施钱;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
  慢慢地,唐尧沉浸在寒拾的说法当中。
  他净化的,不只是唐尧的耳朵,还有唐尧的心境。
  唐尧是听不懂,但也能汲取一丝丝养分,这就足够了。
  同样合上了双眼,唐尧不再想自己光阴收容所的凄惨境况,不再想那个家伙的风光,不再想是否有人在干扰自己,不再想……
  什么都不再想。
  心神放空,外界的车声不闻,人声不闻,一切皆不闻。
  灵魂洗礼。
  虽说寒拾所讲,不过是冰山一角,但足矣冷却唐尧过分名利的内心。
  唐尧仍在想,自己还真的是太过容易被情感左右。
  这个光阴收容师,当的还真是失败。
  明明已经经历过那么多次光阴穿梭,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心神,看来自己之所以能被别人影响光阴容器运作,还有自身问题的存在。
  “唐施主。”
  寒拾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望着唐尧的眼神里充满了欣慰。
  “看来施主已经明白了些什么。”
  唐尧恍然如大梦初醒,慌张起身,却对上了寒拾通透的瞳孔。
  “大……大师……我是不是,睡着了……”
  唐尧有点不好意思,人家认认真真在论讲,可自己竟然没了意识?
  “阿弥陀佛,施主,您非是入梦,而是入境。”
  “您,是怎么知道的?”
  唐尧怎么听,怎么都觉得寒拾是在安慰自己。
  事实上,他当时是真的没了意识。
  “贫僧不知,施主自知。”
  寒拾笑笑,这样回答唐尧。
  “哦。”唐尧准备就这样听听,只当作是大师在开导自己好了。
  “施主,贫僧想说的是,光阴乃是一人之所有,轻易不要衡量人之年华。”
  唐尧真的是觉得,这个寒拾就是被请过来干扰自己的思想的。
  不过,似乎没有人可以请的动这位大师。
  “您,叙述完了吗?”
  唐尧试探着问道,只见寒拾轻轻起身,站了起来。
  他是要离开了吗?
  “施主,不知光阴收容,何时可以准备?”
  寒拾转头向唐尧抛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意思?
  他明明说光阴是私有物品,轻易不能交付别人,还劝自己莫要轻易观看。
  怎么他反倒是要来真格的,想留下光阴呢?
  “可以可以,现在就可以。”唐尧终归是混过不少年的,所以片刻之间便是缓了过来。
  他从柜台下取出了光阴容器,一旁站着的寒拾丝毫没有遮掩自己对唐尧手中仪器的好奇。
  “唐施主,这便是光阴容器吗?”
  寒拾问道。
  唐尧点头回应了寒拾的问题。
  “这是两张芯片,请把它们分别贴在两侧太阳穴上,固定好。”
  拿起芯片,唐尧伸手递给了走过来的寒拾。
  虽然寒拾的言语令唐尧很是尊敬信服,可是尊敬是尊敬,怀疑还是免不了的。
  唐尧还是怀疑寒拾来到自己这里的动机。
  再联想起昨夜做过的离奇的梦,唐尧的眼神开始锐利起来。
  这一定不是巧合。
  是有人,想要阻止自己继续光阴收容的工作。
  寒拾的话里,分明透着劝说自己的痕迹,开始时还不算明显,可刚刚那一句话,还不够明显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唐尧瞥了一眼,寒拾已经坐到了光阴容器正前方,贴好了芯片,合上了双眼,容器在照常运转,没有出现问题。
  自己究竟该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