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鹤道
最后一只古鹤沉入了九山深处。
观山层云处，听鹤叠嶂里。
有露拂衣袖，有土濯尘蹄。
晨钟赶早烟，冷谷湿绿泥。
暮鼓趁晚雾，凉月悬墨穸。
可怜这千年之前的鹤道，如今只将存在于诗画麟须里。最后一副画，画中一袭诗人百衣，一匹古道瘦马。
但画只是残卷，没有古鹤的一半残卷。
听说，另一半残卷只是落笔一线黛色，却能从那唯独一笔中，听到一声清越的鹤鸣。
只可惜，那一半早已不知去向。
也许真如世人所说，麟须没有了古鹤，也就没有了鹤道，那残卷也失足在风尘之中。
麟须的古鹤，是黑色的。
扑棱的翅膀在充满浓雾的山中，如翻滚的汹浪，凶猛而高傲。
古鹤从第九十五座山峰九山峰头前的狭长山谷起，在酒寒与百央的交界时节里一路向第一座山峰朝天阙飞去。
它们飞过的路径，如同宣纸上秀美修长的一笔，浩浩荡荡又温文尔雅地落在黛翠色的山坳中。
童原的女人们说起麟须就会想到那千古鹤道，但不是因为那稀有的古鹤，而是鹤道的纹理。
因此，鹤道眉的妆容如一夜春风，吹开了满城百花。
画起鹤道眉的她们，永远不可能与古鹤再相见，也无法得知真正的鹤道到底是哪一条路径，因为麟须每一条墨色的山道，都有着无法挑剔的美——
诗人们慕名而来，也会迷失在潮湿的绿色里，而暂时忘却他们的最初目的。
鱼用说，麟须就是这样一个只会勾引纯情诗人的坏女人。
鱼用说，因为麟须的绿色很妖冶，和鹤道很不搭，所以麟须根本没有什么古鹤鹤道。
鱼用说，就算有，但没有古鹤的带路，他们别想知道葬在湿绿色之中的鹤道到底在何处。
鱼用就是那半幅残卷的收藏者。
也是见证过那最后一只古鹤的尸体的第一人和唯一一人。
他说，看到尸体后就简单地祭拜了一下，然后将尸体重新埋好，为最后一只古鹤修葺好了一座坟。
有人想上山祭拜，鱼用就指明了道路随他们去，但每个回来的人都是失望地回来指责鱼用的。
他们说，坟不存在。
鱼用不信这个邪，便亲自领着那些慕名而来的人上山去看。
他指着那安安静静的坟头对大伙说，这不就是吗？
但所有人都摇摇头，说，什么都没有啊。
这真是一件邪乎的事，仿佛除了鱼用，大伙都看不到这古鹤的坟。
鱼用也无法解释这件事，也无法解释那半幅残卷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书案上，就像麟须无法解释黑色古鹤灭绝的原因。
很多年后，垂垂老矣的鱼用带着为什么鹤坟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疑问漫步在九山深处，他也想一度在妖冶的绿色中迷路，只可惜，麟须看不上这老头。
于是鱼用拄着拐杖，靠在一棵厚沉香树下，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看不起我吗？”
“我也想做一个被你勾引的纯情诗人，带着很多很多疑问，迷失在你的温柔乡里……”
“你说，鹤道是不是只是你勾引男人的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