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云海彼端
安国，安城。
富丽堂皇的皇城上空，一只通体雪白，眼泛金光的巨鹤凭空出现，停下了扇动的翅膀，单脚立在空中，一动不动。
中年道人从鹤背上下来，望着下边儿灯火通明的巨大宫殿，有些感慨。
细声喃喃：“这住的地方比我住的是要好看一些。”
他轻轻俯身靠在巨鹤耳边，温声说道：“你先去压江镇，我稍后就来。”
巨鹤红色鸟喙轻轻点了点中年道人的额头，冲天而起，振翅之间，已在天边。
中年道人悬立在空，如履平地。
像是下楼梯一样，一步一步走向那间宫殿。
皇城之中许多禁卫军来回巡逻，很是严密，但所有人都像是看不到这中年男子一般，由着他慢慢走向那座宫殿。
待他刚走到宫殿门口时，一身着朴素宽松衣袍的男子快步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个头戴青色儒观的年轻儒士。
素衣男子已是中年模样，但依旧丰神如玉，面貌俊朗，尤其是眼睛，熠熠生辉，神采十足。
见到这身着寻常道袍，头发散乱的道士，便连忙要低下头去，但道士只是轻轻抬手，素衣男子便低不下头，弯不下腰。
道士声音硬朗清明，“龙，不能低头！”
素衣男子微微苦笑，只好抱手握拳，“安国国君殷越见过路天君。”
道士轻轻摇头，说道：“压江镇那边儿出事了，你应该知道了。”
殷越点头，没有多说，等待道士的回复。
道士深深地看了一眼殷越，轻声说道：“没什么大问题，你我之间的交易照旧。”
“天君行事，小王心知。”
安国国君的声音很是儒雅，清润无比。
道士微微叹息，“当真舍得？”
殷越笑了笑，很是清淡，“为了殷氏，舍得！”
道士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殷越，便不再多说什么。
他将目光转向殷越身旁的儒士，问道：“这次，书院应该有来人吧。”
年轻儒士只有一只眼睛，不过依稀看得出面貌不差，“小生已不是书院的人，自然不知书院的事了。”
道士横眉冷言：“你是咎由自取！”
年轻儒士点头，“是的，是小生的错。”
道士摆摆手，有些不耐烦了，“够了够了，你们这些读书人脑子里装的全是书和规矩，这么一把年纪了，还一口一个小生。”
年轻儒士突然直勾勾看向道士，向前走出一步，站在殷越之前，一字一句硬声说道“鹿又幽见过天君。”
儒士鹿又幽。
道士猛然向前一步踏去，眼中金光闪过，鹿又幽一口鲜血吐出，半跪在地，单手撑着。
道士看着脸色已然苍白，身体虚浮无力的鹿又幽，没有说话。
鹿又幽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站直了，扶了扶歪了的儒冠，以读书人姿势行礼，“谢天君不杀之恩。”
道士再次深深看了两人一眼，转身瞬间消失在原地，不留下任何痕迹。
殷越没有去扶鹿又幽，只是轻声问道：“有碍？”
鹿又幽摇头，“无碍。”
夜风吹过。
殷越拢了拢衣襟，声音小了些，“天君的道有多高。”
“两个人那么高。”鹿又幽说了没道理的一句话。
但是两人并没有觉得古怪，反而严肃起来。
他们深知，这是位天君，姓路，名小飞。
路小飞。
很不符合天君气质的名字，但是偏偏响彻这座天下。
儒士鹿又幽离去了，独留殷越一人在此。
他看着远空，神色微惘，细声低语：“龙不能低头，可是这天下最后一条龙也死了。”
微微弓着腰，转身走进宫殿，每走一步，腰便直起一分。
殷氏，昂首挺胸。
……
云海之间，对峙。
巨鹤收了翅膀，悬立云端，金色眼瞳冷冷地盯着前方，一动也不动。
一道倩影自云层中缓缓走出。
长发如瀑，及至脚踝。
她看着前边相貌形态都是绝佳的巨鹤，表情淡然，轻轻向前走出一步，“你家主子也来了呢。”
她放开神念，片刻间笼罩这一片云海。
“人呢？在哪？”
巨鹤眼中金光开始向四周溢出，不断向身上雪白羽毛攀爬，不一会儿，通体雪白的它便已是浑身金光大作。
像太阳一样，照亮云海。
女子表情不变，再次轻轻踏出一步。
瞬息之间，云海翻腾，雷光大作。她整个人悬立于云海雷动之间，如神人降世。
每一根头发都充斥雷电，眼瞳更是湛蓝一片。
双手掐诀。
三千雷动！
自无高天穹降下一道又一道蓝色闪电，同天劫一般，要惩戒前方巨鹤。
巨鹤扇动翅膀，金光不断向四周散去，同蓝色的雷电交织，然后吞噬。
只是雷霆万顷，成片袭来，不留下任何空隙，巨鹤很快便被一道又一道雷霆击中，身上的金色开始便的暗淡起来。
正当如此，女子右手一挥，身上的宽松衣袍猎猎作响。
天幕破开，一道紫色雷电落下，气势如虹，劈天盖地，瞬息便已经在巨鹤头顶。
紫色雷电停了下来，悬立于巨鹤的头顶，磅礴气势完全摧毁了它身上的金色光芒，露出它本来的模样。
女子摇摇头，眼中的湛蓝迅速消散，静立于云端。
她看着巨鹤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没趣。”
突然，巨鹤背后的远空，一道巨大的裂痕出现，自裂痕之中飞出一柄巨剑，巨剑向着女子飞来，掀起一道虹光，同流星一般划破夜空，不留余地。
虹光大作，笼罩女子整个人，附在巨剑周围的剑气十分凌厉，直直地指向女子，眨眼便要穿透她。
她轻轻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凌空一点，一道轻柔的波纹出现，带起涟漪向四周冲散而去。
所及之处，剑气全然消散。
涟漪过后，便只剩下巨剑隔空指着女子。
女子表情有了变化，声音有些冷冽，“我不喜欢被剑指着。”
说罢，她再次向前一步，眼睛变蓝，是幽蓝。
伸手一招。
紫色雷霆猛然落下，丝毫没有停歇，然后迅速击打在巨剑之上。
巨剑发出嗡鸣之声。
这时，天边传来通彻虚空的声音，“你这婆娘，当真是暴躁！”
道人，天君，路小飞。
路小飞只是迈出一步，便直接出现在巨剑后边儿，伸手握住巨剑猛然一挥，电光闪烁，隔断雷霆。
女子收敛身形，恢复如常，淡淡看了一眼路小飞手里巨剑，语气平淡，“你这粗人，非得给这攻伐之势绝顶的剑取名玲珑，真是娘气了。”
路天君没有就此说些什么，摸了摸巨鹤头顶羽毛说道：“你来这里干吗？”
女子声音空灵，话语间连着云层流转都慢了许多，“我家弟子被欺负了，我倒要看一看是谁家的人这么有本事。”
天君闻言脸色微微低沉，“我方庐山的人犯了错我自然会处置，那孽龙九山也了结了，你带着你家弟子便回北边儿去，那棵大树你可得守住了。”
女子转过身，赤裸双足，轻轻走动带起脚踝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响声。
她突然又转过身，悠然一笑，如同闪耀着光芒。
“那仙灵鹤卖不卖？”
路天君瞪大眼睛，“你再说一遍！”
女子摆摆手，闭上眼睛飘然离去，只留下句“你这人，真是没趣。”
她迈步间便已消失在云海彼端。
路天君摸着巨鹤的后颈，皱眉说道：“她是不是太跳脱了？有没有必要压一压？”
巨鹤人性化地摇了摇头。
路天君叹了口气，“算了算了，由着她吧！”
路小飞驾鹤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