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穷酸秀才
因为他死了。
他以前和自己说过,人死了后会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身体会变得僵硬冰冷。
他现在便是这样的。
所以,他死了。
白弱跪在地上,轻轻地抱着他的头,心里给他讲起了他以前给她讲的故事,那是他最喜欢的故事,是一个名叫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
故事里,是大雪纷飞,故事里,也死了人。
她还想着他先前对自己说的话:我叫白夜,白天黑夜的白夜。
第一次说这话的时候是十年前的大学地里,那时候他的脸上有些无奈.
第二次是今晚,他倚在门边,她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不过她猜他在笑,笑着笑着便会流泪。
第三次是刚才,那个时候他满脸血迹,看不清表情,不过她知道他有些伤心。
小时候她看到有人家里死了人,便在他手心写字问他:“这人怎么了。”
他便会说:“他已经死了,不会再醒过来。”
“那我们也会死吗?”
“每个人都会死。”
“死是怎样的感觉?”
“有些冷。”
“比我变得不能说话的那天晚上还冷吗?”
“是的,冷些。”
于是她便很不喜欢死,比不喜欢自己不能说话还要不喜欢。但是今天晚上他死了。
他冷吗?她更加抱紧了他的身体,想要留下些温度。
今天,他十四岁,也是三十二岁。
今天,她十一岁,她想要自己更大一些,这样便可以更加多的抱住他。
这三年以来,他也是这样抱着她的。每天夜里,他总是会问:“冷吗?”
自己便会捏一捏他的手,他便会抱住自己,再问“这样呢?”
其实那个时候她想再捏一捏他的手的,但是每次一想这样做,脸上便有些微微发烫,心跳的便会有些快,所以每次她便会轻轻嗯一声。
其实,她现在想问他你冷吗。可是她不能说话,他也不会捏一下自己的手。
其实,她现在想要问他你想吃青椒炒肉丝吗。可是她不能说话,他也不会弯一弯他那有些好看的眉毛。
其实,她现在也有点冷,可是他不会问自己冷吗,尽管自己捏着他的手心。
其实,她已经知道他之前为什么对自己说出那番话。
其实,他还是不喜欢他之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他之前问过她一个问题:没有我,你会怎么样。
她现在知道答案了,没有他,她会很冷。她很想告诉他她的回答,但是她没法说,他也没法儿听。
摸着他头上的白发,心里有些伤心,他老是说她的头发不好看,可是现在自己的头发都变白了,白的就像那年的雪。
这里之前有一块石碑,然后有了个高大书生,然后就没有了石碑。
屋顶上的陆小路本想出剑,一剑斩了那周正,但是突然有了个高大书生,书生把她叫做是小姑娘。
陆小路不喜欢小姑娘这个称呼,即便是那位先生叫的。
门里的那些老头子这些年来一直以这自己是小姑娘的由头,不让自己去闯荡江湖。
一想到江湖被小姑娘三个字拖了些年份,她便替这个江湖可惜。
陆小路是个江湖中人,会飞剑,不会喝酒。
有的人走路时一步一朵莲花,有的人走路时一步一轮圆月,有的人走路时一步一道剑气。
而有的人走路则是一步一道春风。
大江边上的压江镇,有一道又一道春风。
大江边上的压江镇有一个书生,他的身边是一道又一道春风。
春风最暖人心,春风也最解大雪寒,十年前的那场大雪也是。
书生走到白弱的面前,蹲了下来,他看着少女的眼睛,少女看着自己的怀里。
书生看着白弱的眼神有些纠结,有些不可思议。
他想起十年前那个冬天,人间处处大雪,盖住了大半个天下。
书生有些可怜这个孩子。
书生看到了她怀中的的白夜。他浑身是血,没有了一点生机。但是他知道少年并没有死,只是在做着一个梦。
一个很有意思的梦。
于是他轻轻的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白弱听到面前传来的声音,僵硬的抬起头,看到了个蹲在地上人,他穿着洗的发白的青色布衫,有好几个补丁的布鞋,还有微白的鬓角,脸上还有着一点点笑意,像极了白夜以前给自己形容的穷酸秀才。
下意识的心里想道:“他该不会是个秀才吧。”
书生微微惊讶。他听到了她的心声。他没有想到她一下子就猜中了自己是个秀才,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个秀才呢?”
这个时候白弱的注意力已经从眼前这书生重新移回自己的怀中了,至于书生的问,她想都没有想,更不会搭理
两者之间无言,一个不会说话,也不打算说话,一个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话。于是他便再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弱再次抬起头,呆呆的看了书生一眼,她其实不知道他到底要问些什么,难道没有看到自己怀里抱着个人吗,不知道自己现在很难过吗。
虽然没有理会书生的话,她看着怀中的人,还是下意识的想到:“他叫白夜,白天黑夜的白夜”
书生自然是听到了她的心声。
有些无奈。
他轻轻的说道:“他没有死。”
白弱听到这句话,猛然抬头,眼中迸发出一道极为明亮的光,面部表情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从之前那面若死灰,变得生机勃勃。
少女只感觉到一道惊雷在自己心头炸响,一股希望掀起了她所有的心潮。
此时的她,极为耀眼,像极了天上的太阳。
书生有些愣住了,他看到了一束光从她的眼里四射开来,照亮了她心房的每一处。
那是一道名叫希望的光,胜过星光,胜过月光,胜过天上那座宫殿的光。
她用她的情绪和表情极力的在问他:“他真的没有死吗?能醒过来吗?你说的是真的吗?他已经没有心跳了,没有温度了,他难道不是死了吗?莫非你也只是为了安慰我?”
“我说的是真的,他没有死。”书生的声音很轻很温和,带着绵绵的春风。
感受到了温和的气息,白弱稍微安定了下来。但激动的表情还是很明显的表现在她的脸上。她有些想哭,有些委屈,但是她更想知道他可不可以醒过来。
书生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她觉得他有些高大,便更安心了,这么高大,应该不会骗人。听到了她的心声,书生莞尔。
他看了看四周,一片狼藉,是半点儿有过房屋的痕迹都没有了,低声喃喃道:“这打架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弄坏了房子就没有地方住了。”
又突然想起自己就在今天还踩碎了别人的一些山,便有些不好意思。
他向前轻轻的迈出了一步,瞬息万变。自他的脚底,向四周,眨眼便是两个模样。
所有的一切瞬间恢复到原来模样,不曾变过一丝一毫。
屋子依旧破烂,年久失修的门依旧摇摇晃晃,屋子里依旧只有两张板凳,一张是之前的周正,现在的周抄书坐的,一张是少女烧火坐的。
屋子还依旧是空荡荡的一片,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物,不过是一桌二凳两张床。
大概整座屋子就只是灶房稍微正常一点吧。
家徒四壁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