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

  初春的细雨,刚刚来过。
  清晨,云雾笼罩的丹穴山迎来了第一缕阳光。
  泥泞的土路上,默默地走着一个人,一瘸一拐的向山上行去,还未来得及走几步,就颤巍巍的摔倒在泥潭里。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撑起来,最终却是毫无意义的挣扎,索性就仰面朝天的躺在了那里。
  眼睛似是无力的闭上,胸膛轻轻的起伏,破缕烂衫,蓬头垢面,活脱脱一个乞丐。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手里有把刀,然而却是一把断刀,刀背厚两寸,宽九寸,刀身大约一尺处整整齐齐的断裂,似是被某种利器一刀切开。格挡处有几处缺口,仿佛故意刻上去一样。刀把用麻布缠绕了几圈,保证发力时不打滑。这把刀感觉就像铁匠为了应付孩童的玩具,信手打造,但乞丐的手却死死抓住不放。
  山脚下传来几声犬吠,隐约听见训斥声,一名中年汉子快步走了过来,眉头紧锁,将乞丐上半身扶了起来,用手将嘴角的污泥擦拭干净,试探了下呼吸,不由叹息一声,嘴里嘟囔囔的到“娘的,伤的这么重,都不知道下手轻点,还他妈的是不是人,”说到这里汉子有意的看了下乞丐,发现他还在昏迷也就放心了,绝不能让他知道这个隐藏许久的秘密,不然老伙计这么多年忍辱负重就白费了……无奈着将乞丐背起,向来时的那间低矮瓦房走去,心里还不住狂骂“这叫什么事啊,还让劳资擦屁股。不过这小子也是结实,已经可以接住老伙计六招了”。
  未到瓦房时,迎面跑来一只花斑土狗,汉子一脚踹开它,继续向前走,土狗可怜的杏眼里,充满了讨好的目光,知趣的跟在后面,不时抬起头看着汉子背上的乞丐,欢快的咧咧嘴角,摇摇那半截尾巴,却不敢动作太大,生怕惹恼了汉子,再来一脚……
  傍晚的夕阳透过泛黄的窗布投射在小小房间内,除了一些生活必须品,就别无他物。
  土狗趴在用石头简单堆砌的炕边,时不时抬头看一下炕上的乞丐,在它的脑海里想着为什么主人每次出去都会受伤,要是有我在就没有坏人可以欺负主人了,还不时得意洋洋地哼唧了几下,以示自己的厉害,一刻钟以后它就进入了自己编织的梦乡……
  乞丐的手指微微的颤抖了几下,眉头时不时的皱一下,连呼吸都有点急促起来,就像一个溺水之人拼命想要抓住一根稻草一样。
  不一会乞丐停止了颤抖,缓缓得睁开了眼,口干舌燥的他却只能无力的舔舔嘴唇,干裂唇部渗出的血液,在舌蕾的刺激下,伴随着唾液又狠狠地吮吸了几下,却发现根本解决不了现在的饥渴。
  半个时辰后,那扇半掩着的房门打开了,汉子端着一碗稀饭,斜眼瞅了一下床上的乞丐,缓步的走了进来,不急不慌的说了一句“醒了”。乞丐低着头,灵动的眼神内带着闪躲、不安、内疚,各种歉意的表情浮现在脸上。并轻轻的点了点头,等着汉子的下文。
  接下来汉子没有说话,只是把稀饭放到乞丐的面前,就出去了。
  一晃七天过去,天天如此默契的两个人,在尴尬的气氛里各自呼吸着属于自己的养分。
  第八天的傍晚,乞丐再也沉不住气,悄悄地爬上汉子经常坐的巨石上面,并把自己这些年珍藏的猴儿酒带上。
  在这丹穴山中唯一不缺的就是各种野果、野菜,而这猴儿酒却是偷来的。正当乞丐沉浸在回忆中时,汉子从巨石的另一边跳了上来,离他还有三四步的地方盘腿坐下。
  天边出现了五彩缤纷的彩霞,早出的鸟儿拖着疲倦的身躯,缓缓的飞回巢,林中灵长类动物停止追逐打闹,各自依偎在亲密伙伴身边,湖中一尾鲤鱼呈抛物线状笔直向前跃出,一副淡淡的山水画轴悄然勾勒而出。
  空气显得无比沉闷,乞丐每次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把坐在旁边的汉子急坏了,虽然两个人在,但是汉子的内心也是无比煎熬。
  煎熬的是美酒在前,却不能浮一大白,痛饮之后管他皇帝老儿还是武林盟主,都与我无关,可是如何才能将这小子手中的酒要过来,让他自己奉献出来孝敬与我,还要保持长辈的风范,这可如何是好。
  无他,乞丐也再发愁,九叔怎么还不开口,我已经将酒口封泥去除了,酒气也散发出去了,为何还不说话,我要怎么说?正在乞丐犹豫将要下决心开口的时候,耳边传来九叔的声音
  “福生,此次与人交手可有收获!”
  “九叔,此次我已经可以接住那人六招了,可谓是不小进步,而且我还活着回来了,是不是很厉害啊,”福生还要继续往下讲的时候,却看到对面九叔的脸越来越黑,简直和黑墨有一拼,顿时感觉压力好大,哆哆嗦嗦说不出半句话。只在那里我、我得结巴了半天,将头一低,索性也就不再言语。
  看到福生不在说话,九叔板起来的面孔,微微舒缓了下,毕竟福生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想当年自己十一岁还没有福生这么懂事,经常惹是生非,到头来落得这般凄惨。慢慢的从回忆回到现实,又看了看低着头的福生,没好气的说到
  “放屁,要不是手下留情,你能活到现在,臭小子,还不赶快把酒拿出来,妈的还好你活着回来了,不然我找谁聊聊天、说说话”
  听到这里,福生知道九叔的气消了一半,嬉皮笑脸的往前凑了凑,准备来几句溜须拍马的好话,但一想九叔脾气阴沉不定,跟更年期一样,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恭恭敬敬的用双人将自己偷来的猴儿酒,放到九叔面前。
  九叔饮完酒后,突然喃喃到“习武到底为什么”福生茫然,认为九叔又在考量自己,不由的眉头一皱思索起来,九叔瞟了瞟小大人的福生,叹气到,我现在都没有弄明白,何况这么小一个孩子呢!
  夜晚如期来临,漫天星辰悄然升起,丹穴山难得寂静,夜行性动物开始摄食、嬉戏、生殖,现在夜晚属于它们,也属于哪些在黑夜潜行的灵长类。
  福生将醉酒的九叔,扶到炕上,轻轻为他盖上满是破旧补丁的棉被,悄悄地退出瓦房,土狗心有灵犀的跟在后面。回头摸了摸土狗,说到“麻团,最近你又吃胖了,是不是自己出去开小灶了,老实交代”,麻团瞪着自己那水汪汪的杏眼,晃着小脑袋,不断否认自己什么都没有吃,低沉的咆哮了几声。
  福生记得在山中追逐野兔时,发现了麻团,那时的麻团一只手就可以捧起来,小犬牙还没有掉完,自己用稀饭一点一点喂养这么大,平时也会去山里开开荤。转眼间,六个月过去麻团已经有山羊那么大了,真的是喝水都会长的那一类。
  福生无语,紧紧的盯着麻团,想要看清到底是一个什么物种。也许是长时间的目光相对,麻团率先败下阵来,撒娇一样跑开了。福生选了块稍微平坦的石头,如老僧入定一样,盘腿坐在了上面。
  山中寂静的吓人,仿佛就剩福生一个人,蓦然间,又想起九叔的发问“习武到底为什么”,而陷入了沉思。
  黑暗里一直有双眼睛在盯着福生,久久没有动静,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慢慢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