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月黑风高
燕空与顾青山敛气屏息，合上窗，对视间各自无声，竟有种插翅难逃之感。
突然间，一阵敲门声响，燕空与顾青山立时警觉，只听店小二问：“客官，可歇息了？”
燕空应声问：“何事？”
“是这样的，小的见客官未用饭，不知是否需要小的代为通传厨房，备些吃食。”
“不必。”
“那小的为客官添一些热水？”
燕空看向顾青山，她点了点头，随意坐在桌旁，见店小二满脸殷切地走来，燕空便在他身后关上门，守在了门前。店小二的眼珠子转得极快，斟茶倒水间早把屋里打量了几遍，点头哈腰地笑道：“这茶可是小店上品，客官尝尝。”
“哦？”顾青山端起茶盏嗅了嗅，“乡野村店，也有这么好的茶。”
“不瞒客官，小店地处偏僻，这些好东西都是留给自个人，那异邦的粗糙汉子，哪儿懂？”
顾青山笑着放下茶盏，跷着腿，闲散说道：“你们掌柜的，也是会做生意。”
“可不是吗？客官，赶紧尝尝，这茶热得好喝咧。”
“也不知道你们掌柜的是怎么交易的，若我们喝了这茶，被你们贩卖到西域，能抵多少杯茶钱呢？”顾青山托腮看着店小二霎时苍白冒冷汗的脸，眼里的笑意骤然也犀利了几分。
店小二步步后退，“小的……不知客官在说什么？客官别拿小的玩笑了……”
“此茶有毒，名曰失魂散，道儿上常用却并不见得高明的蒙汗药。”
“……”店小二薄薄的后脊撞进燕空高大的阴影里，更是吓得浑身哆嗦，话都说不出了。
“你们见我们出手阔绰，便盯上了我们。”顾青山拂袖又端起茶盏，笑道，“这很正常。江湖人，都不挡他人财路。我也不想为难你，也不想搅合你们的事，谁叫我也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侠士，不过……我也不会随意被人宰割！你老老实实告诉我，这客栈里都住了什么人，有什么你觉得奇怪的，或者你们还对谁下手了，也免你的苦处。”
“说……小的都说……”店小二“咚”的一声双膝跪在顾青山面前，胡乱拿着衣角拭了拭汗，才咽着吼中硬物回道，“店里住的都是行商，还有些行商带来的镖师，货物我们也都探查过了，没几个值钱的玩意，掌柜的也都瞧不上。除了二位的茶，小的们也在与二位同行的僧人的面疙瘩汤里下了药……然后，也便只有尽头三间客房的客人……”
“三间客房？”
“是，他们是一伙人，乌压压十来人，很扎眼，虽是商人打扮但看得出都是练家子。”
顾青山意味深长地看向燕空，敛眸后再问：“他们可有携货？”
“有两辆镖车，小的们接机靠近过，都是空的。”
“你们也给下药了？”
“是，在他们的晚饭里，很长时间也不见里面有人出来，怕是已经倒了。”
顾青山屈指点了点桌面，思虑后又道：“既如此，我再给你们一笔买卖。楼下与异国僧同桌的美娘子，虽说寒酸，但妙龄少女，孤身上路，定能让你们这笔买卖……翻倍。”
店小二双眸顿时一亮，忙向顾青山连连磕头，“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燕空侧身让出身后的门，店小二立刻连滚带爬地赶着出去，脚下慌里慌张地踩着裤脚还一顿趔趄地滚下楼梯。顾青山在客房里听见这动静，佯装好奇地探出头看了一眼，手肘大大咧咧地搭在燕空的肩头，捧腹大笑，余光却匆匆扫视了一眼，见二楼许多客房里的人都伸出了头，唯独尽头的三间客房，鸦雀无声。
“那念经的家伙不见了。”燕空盯着一楼。
“他既然被你下毒，自然不会自己跑，看来是蒙汗药起了药效。”
“或者已被刺客得手。”
“刺客不会针对他，所以他不管落在何人手中，性命无虞。”顾青山侧身拍了拍燕空的肩头，狡黠地眨了眨眼，“反正好戏即将上场，不管是我们的戏，还是他们的戏，我们都是戏中人，只耐心等着这群家伙敲锣打鼓地恭候我们出场便好。”
燕空挑眉，“说到底，你这云清风淡的态度，可也有着急的时候？”
“有。”顾青山掀起衣袍坐下，一本正经，“所以，我打算这件事了结后，南下药王谷寻拔蛊之术。”
燕空刹那眸色一闪，神色复杂，正欲开口，飒飒然的飞剑声破空响起。
燕空眉心微皱，回头望去，楼下一群短打的人被从屋里打了出来，灰头土脸地砸在大堂的桌椅上，砸得满地桌椅狼藉。一群本在大堂用饭的人，立刻躲闪着不见了踪影。
“好一家黑店！”大姑娘一个纵身掠出，手挽剑花直指满地被打倒的人，“竟敢在本姑娘饭中下毒！”
店小二捂着胸口痛苦地大喊：“你……你冤枉好人！我们看你药倒了僧人，这才去你屋中查探！”
“哟，客栈的小二，几时如此多管闲事？怕是……”大姑娘抬头望向燕空，冷笑，“受人指使！”话音未落，大姑娘突然剑划长空，足下踹着一旁的板凳和桌角借力飞蹿到了二楼燕空的面前，剑尖刹如白光直刺，声如虎啸龙吟。
燕空面不改色，脚下腾挪间，未出手已远远避开数招。
这大姑娘在异国僧面前扮柔弱纯善，出手偷袭燕空不得逞后，瞬时变脸狠辣如毒蝎，出招刁钻直指人的死穴命脉。燕空被她步步紧逼，倏尔出手以掌风内劲架住长剑，剑气与内息之力相撞顿时炸飞周围门窗，里头的人群起抱头鼠窜。
这时大姑娘左手一推，袖中自飞射而出五枚暗箭。暗箭下逼燕空的双腿，中击燕空小腹，一枚攻心一枚锁喉，齐齐速发，右手长剑钳制住燕空，是要逼他退无可退。可燕空脚下灵动，踏着身侧木栏陡然悬在空中，凭空转体刮起一阵乱风，那五枚暗器接二连三“笃笃”几声全扎进了门窗梁柱。
“走！”
顾青山自楼下一声大喊，大姑娘甚至未曾看清燕空的身法，眼前顷刻间没了人。待她回神循声望去时，也只仓促地捕捉到客栈门口一紫一青半截的背影，还另有驼色的僧袍在青衫旁死沉沉地搭着。
大姑娘这才悚然一惊，她居然中了激将法和调虎离山！
燕空是为了拖住她，给顾青山救人的机会！
可此时她才明白过来已经迟了，等她绷紧了脸追到大堂，马厩早传来马被惊动的嘶鸣声。
燕空抓着不省人事的异国僧的后衣领，随手一扔扔上马背，马驮着异国僧沉甸甸地跺了两步，忽然一枚暗器擦过马蹄直直扎进土里，受了惊吓的马儿立时扬起长蹄，鸣叫着将异国僧甩了下去，乱蹄践踏，幸好顾青山眼疾手快捞出了烂泥间的异国僧。
“你先走！”
燕空护住顾青山，还未来及撤退，一枚长.枪直刺二人，却刺了个空。
燕空拦下来人的追杀，顾青山刚心生一计，剑风已自她身后起，她抓着异国僧立时躲闪。
“大姑娘”却早已断了她的出路，偏偏还拖着个昏迷的家伙，顾青山左支右绌，只能往客栈里撤。
而此时，黑暗间灯笼晃得人眼花缭乱，刀光剑影眨眼间砍断了马厩的两根木柱，简易的草棚应声扣落，沉沉压住了打斗中的紫影与黑衣。灯笼砸在地上被火舌染成了木头架子，顷刻间，轰然声响，两枚黑影自草棚里争先恐后地破空而出。
黑衣执长.枪挑起断落的木柱砸向燕空，燕空出掌击落的同时，红缨枪头早逼近眉心，燕空侧身手腕在身前一横，隔空掌风起，枪头堪堪贴着燕空鼻尖刺过，风中飘然落下几缕银丝。
黑衣大喝一声，顺势长臂一抡一挥，枪身裹着雷电之势，当头扫来。
燕空顿时如风似水，顺着枪身眨眼数十招的招式交叠，他的身形更是百般变幻只余一道紫裳残影依稀可辨。待黑衣怒杀急得红了眼，失了理智，觉察杀气逼近时，燕空早已双臂夹住长.枪，顺转内力气息灌入，枪身立时像被人劈成了三瓣，劲风直逼黑衣胸口，呛得他喷出一口鲜血连连后退站不住。
“嘁！不过如此！”
黑衣脚下甫站稳，突然一声厉喝，黑裳爆裂，长发垂胸，如鬼怪似的露出血管暴胀的上半身肌肉，仿佛是火山的熔岩烈浆在起起伏伏的山峦间流淌。燕空眉心微皱，暴走的黑衣飞身掠来，如跌落的火球，一拳砸落，燕空本能往上顶，竟扛不住黑衣骤然翻倍的内劲，脚下大地顷刻间凹陷出一个大洞，弥漫开重重的焰火。
“燕空！”
顾青山架着异国僧已退回客栈，“大姑娘”紧跟着一剑刺来，皮笑肉不笑地讥讽道：“不着急，我马上也送你上路！成全你们……做对阴间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