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夜半毒发

  崔锦送顾青山与燕空到了厢房后,拎着灯笼原路返回,行至假山处忽有一抹黑影自假山闪过,唬得崔锦握紧灯笼的杆儿,侧身退后一步右手已探进袖中,力喝一声:“何人装神弄鬼?”
  话音落地,一阵风起骤然熄灭了她灯笼的明火,不待崔锦以袖中蛊虫招待不明来客,那抹黑影又倏尔窜到她眼跟前,一手捂住崔锦的嘴,一手压住崔锦的右手,转瞬间连人一并消失在黑暗中,适才崔锦所在的甬道上只剩跌破的一盏灯笼在风里摇晃。
  “你若敢出声,我现在便拧断你的脖子!”一道灵越的女声回荡在假山里,似乎并未有伤害崔锦之意。崔锦被她钳制着压在石壁上动弹不得,只顺势诚惶诚恐地点着头,不曾想另有一人的声音从假山入口传来,是男子打趣着冷笑的声音,“你个小丫头,出手毛毛躁躁的,人家崔大小姐可是千金之躯,小心被你捂坏了!”
  “我的事要你管!”
  “行了行了,你赶紧松手!你捂着别人的嘴,别人怎么说穆娘子在何处?”
  “是了,喂,你你你,崔什么的,赶紧带我去找穆姐姐!”
  崔锦被人松开,呼吸这才顺畅地干咳几声,纳闷地瞪着黑暗中的两个人,一时难分敌我,自然警惕地反问:“你们是何人?找穆娘子做什么?”
  “是我啊!你不认识我啦?”男子的声音再度凑近,直接凑到崔锦的眼跟前,“是我啊!你看清楚……我!是我!”
  “你个白痴!”假山里骤然亮起一道微弱的亮光,是金钰擦亮的火折子,扑朔的亮光照亮了三人侧脸,崔锦才认出凑在自己身前的人,正是范阳谢郡守之子谢文洲。
  崔锦也认出适才在死人谷见过金钰,方才定了定心神,从袖中垂下手,也不在意他二人鬼鬼祟祟进的后院,依旧以礼相待地问:“如今穆娘子已歇下,二位找穆娘子有何贵干?”
  谢文洲正欲开口,却听假山外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叫,这叫声回荡在石壁间犹如惊天炸雷,金钰三人死死地捂住耳朵也无济于事。谢文洲张大双唇在说些什么也没人听得清,崔锦却瞪着一双布满恐惧惊骇的双眼,二话不说,跌跌倒到冲着那尖叫声赶去。
  谢文洲伸手拉她,刚松手又恨不得堵住耳朵,只能眼睁睁望着崔锦的背影,脚下一跺地,咬紧双唇只有追上去。金钰心道这二人是被魔怔了去送死么?可转念间假山里已是地动山摇,碎石子纷纷落下,待在这里也是一死,金钰只有心一横,跟着跑出假山。
  此时的顾青山也正不知如何回答燕空,忽而被炸雷般的尖叫声一惊,余光只瞥见燕空已纵身掠出,她提及真气想紧随而去,奈何内伤虽轻却也未愈,加之崔老太太打通她的经脉后,残存的气息周转凝滞,如今顾青山只能感到胸腔一股流动的暖流在消散,她只有勉为其难地跑着出了厢房,气喘吁吁赶到时,竟见到崔锦、金钰与谢文洲也自另一侧赶来。
  但众人来不及言语,都被眼前长发曳地、衣襟松散、看似疯疯癫癫的女人吓得够呛。这人长发覆面,高举着双臂,嘴里咿咿呀呀地胡乱叫嚣,像失了神智的野兽狂魔,可与燕空过招时却是绝顶高手,一时间众人都看得匪夷所思,大气都不敢喘。
  顾青山唯恐燕空蛊毒在身不敌此疯魔的人,正欲强逞能出手之际,只见那疯人骤然亮出尖利如刀的鹰爪,枯瘦如柴,皱巴巴的皮肤像一层薄纸黏在骨头上,却有一股刺眼的红如蛇蜿蜒在手臂上,顾青山大惊失色间,燕空身形一晃已掠到此人身后,一掌出招,崔锦突然冲出来大喊:“小心别伤了我奶奶!”
  闻言至此,燕空出了半招又急急收回,被内力反噬呕出一口鲜血,走火入魔般的崔老太太趁此机会扑向燕空,只见一道碧绿的青光乍现,顾青山已手握青蜺横档在燕空身前。青蜺淌着血,崔老太太捂住受伤的右臂仰天愤怒的一声长啸,却突然间如纸随风飘落倒地,不省人事,只露出身后肩头趴着一只拳头大小幽蓝色虫子的崔锦。
  谢文洲急忙上前搀扶崔老太太,手刚触碰到老人的胳膊却被烫得立时收回手,崔锦叮嘱了一声“小心”。金钰走来,正好看见从崔老太太的身上窜出许多蓝色的小虫子,像蚂蚁似的,一排直线地爬向崔锦。
  金钰怕虫子,连忙跳到一边躲开。
  崔锦对上金钰战战兢兢的目光,解释道:“这些都是子蛊,每次奶奶毒性发作的时候,我只有用蛊虫困住她。”没曾想这不解释还好,金钰听见蛊虫,脸色骤然煞白,一个箭步冲到顾青山身后,打量崔锦的目光里都多了几分嫌弃。
  顾青山一门心思都在燕空身上,怕他蛊毒发作,好在许是灵蛊的缘故,燕空只痛得皱了皱眉,倒也没别的难受之处。顾青山一眼瞥见他的手臂凸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上下逃窜似的在动,燕空却巧妙地扬袖遮盖过去,不让她多看,顾青山想来必是那金蚕蛊的蛊虫,只是还没细问,便被谢文洲“咦”的一声打断了思绪。
  “崔木头,你不觉得崔奶奶身上很烫吗?”
  崔锦已抬起崔老太太的头,枕在自己大腿上,闻言也只是撩开崔老太太的长发,边擦拭老人额上的热汗,边回道:“这蛊以子夜时分的夕露精华滋养,最是阴寒湿冷,与奶奶体内的烈火之毒正是相克……不过也是短暂的克制,此毒火性罕见,若非奶奶内力浑厚,只怕也经不起这三番两次的毒发。”
  顾青山搀扶燕空走来,果然见崔老太太手臂经脉间游走着如火山爆发后的熔浆,一时皱眉道:“此毒乃火毒?”
  “穆娘子认识?”崔锦昂首点了点头,有些意料之外,“说来奶奶中毒已有五日,这几日里奶奶常闭关以内力镇压毒性,奈何只过了两日,奶奶在打坐运行内力时便毒性发作,逼得奶奶走火入魔,无意杀害了许多奴婢仆从。唯有按下此事,遣散了后院的杂役婢女,又叮嘱管家吩咐下去,到了夜间,无论什么动静都不得令人出门半步,只有如此,才能尽力避免奶奶伤人……本来今晚锦儿该赶回奶奶的房间布阵,但……”
  崔锦看向谢文洲和金钰,金钰心头咯噔一跳,欲盖弥彰地指着崔锦大骂:“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看你连这么些毒虫都能玩弄,说不定是你给崔老太太下的毒!如此一来,你当崔老太太是个傀儡,更好掌管崔家!”
  “锦儿……锦儿没有!”崔锦央求地望向顾青山,泪眼婆娑地摇着头,“锦儿怎么会……”
  燕空打断她的哭诉,开门见山地问:“崔娘子,你可知崔老太太如何中的火毒?”
  崔锦拭了拭眼泪,频频点着头,“锦儿知道,只是……这事儿奶奶尚未想好是否告诉穆娘子,是而在厅上奶奶不曾言明。锦儿也不晓得,此事究竟该不该……”
  “事到如今,你还要想该不该?”顾青山挑起一边长眉,故意激将道,“如此看来,我怎知你是不是巧舌如簧?说不定还真如金钰所言,其中猫腻,都是你一人所为?”
  金钰洋洋得意地高挺起胸脯,也不怕崔锦身上的毒虫子,大摇大摆地贴着顾青山,冲崔锦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谢文洲打小认识崔锦,知道她心性断不会如此,帮着她向顾青山说了许多的好话,又被金钰鄙夷的目光狠狠地刮了几个来回。
  顾青山扬手打住谢文洲的唠叨,崔锦才哽咽着言道:“如此,锦儿便带穆娘子去吧!”
  谢文洲上前搭了把手搀扶起崔老太太,险些没被老人的皮包骨压倒,只得冲燕空嚷嚷:“喂喂喂,你好歹帮我一下啊!”
  “帮忙杀人我倒是乐意效劳。”燕空冷冽地甩下一句话,自和顾青山走远了。
  崔锦在前面引路,谢文洲没法子只有叫金钰来帮忙,金钰气得咬牙跺脚,自认倒霉,上前和他一左一右架着崔老太太,跟着众人先回了崔老太太的卧房。崔锦安顿好崔老太太,在房中点燃了以蛊虫蜕壳炼制的虫蛊香,这才示意顾青山绕到了西窗下,以乾坤阴阳卦阵动了动铜镜上镶嵌的七朵金莲,只听咔哒一声,暗门启动,竟是从妆奁前绣墩处的地界一分为二,劈开了一条通往地下的羊肠小道,一股霉臭味立时飘了出来。
  金钰止不住干咳,“这里面不会全是虫子吧?”
  “你要害怕便别跟来!”
  谢文洲蹦蹦跳跳地跟着燕空和顾青山已进了密道,金钰犹豫地回头看了眼昏睡中的崔老太太,看着香炉里焚烧虫蛊香飘出的幽蓝的火,她只觉得后脖子发寒,一咬牙趁着密道合拢之际,跳了进去。
  崔锦执蜡烛走在最前,嘱咐众人紧跟着她,密道里千变万化,皆是阵法叠加阵法,行将踏错一步都将会启动机关,后果不堪设想。一路如此行行绕绕,顾青山也渐渐失了方向,不得不佩服崔家的厉害,这时崔锦方才启动一处机关,打开隐藏的暗室,皱眉道:“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