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范阳崔家
如今乱世,可振臂一呼号令武林之人,首推崔家,故而崔家这才将天下大任扛在肩上,广发英雄帖,推举比武胜出者为朝廷栋梁,随军出征大元。
而江湖闲散之辈本是看淡官宦之路,我行我素,不愿与朝廷为伍,又怎会只因崔家举荐上阵杀敌而蜂拥至此,更有那不曾收到帖子之人,如今都齐赶着聚在范阳城。
“……崔家也不傻,还不是因着他们这一代无男丁继承香火……哎,借过,让一让!”谢文洲哪怕瘦削得和猴子一般,也只得侧着身子从街头嘈杂的人来人往中挤来挤去,“如今崔家……崔家独有一个小孙女可延续崔家荣光,所以这才想要找个入赘的孙女婿!不管日后这孙女婿真是立下战功,还是护着崔家到西域避难,都可承崔家数百年的基业,这才来这么多人啊!”
大街上车水马龙,人人摩肩接踵,顾青山饶是再好的身手如今逆着人流也挤得吃力,耳边的谢文洲唧唧歪歪聒噪个不停,她不禁翻了个白眼揶揄道:“你是范阳城郡守之子,与这范阳城最厉害的崔家独女不是正好天生一对?”
“穆娘子可别打趣我了,那么一个木头似的没情致的女人,谁要啊!倒不如穆娘子……”
“崔家到了。”
姜堂出声打断了谢文洲的话,顾青山这才止步仰头望去,好家伙,简直比看灯会还热闹。
崔家的宅院华丽气派,容万人不在话下,可此刻汹涌的人潮反倒瞧不出崔家的富丽堂皇了,唯有一盏盏挑亮的灯笼下乌压压窜动的人头,风里交织着赶路人身上的汗味臭味,一并还有女子撩人的脂粉香气,这头的人在笑,那头的人在骂,崔家的管事迎在门口喊着什么,根本没人听得清。
顾青山自琉光楼后,再没见过这么多人拥挤在一处,出神间,谢文洲猛地将她拉在一边,只见一人高马大的江湖人背着三柄重剑撞开人群走来,这人高大得像是一幢两层楼高的酒楼,满脸横肉,惹得路边人很是不快,江湖人也不屑动口,直接动手,一时间人人避而不及,愈发混乱。
“你们好自为之。”顾青山不想凑这个热闹,转了个身人影便不见了。
谢文洲踮着脚尖在原地蹦蹦跳跳,都再找不着顾青山,只得凑到姜堂跟前,笑得欠揍,“喂,兄台,你与这穆娘子是什么关系啊?你还知道她什么事情,可都说给我听?”
姜堂面色僵硬,露出一个肾虚的苦笑,眉梢不经意间抖了抖,大步错身走过谢文洲身边,“你最好莫要打听她的事,你知道的越多,对你越没有好处!”
谢文洲怔了怔,追着姜堂还问个不停,但姜堂却压根儿不搭理他。
两人别别扭扭地顺着入门的队伍排在后面,两侧皆是佩刀握剑的崔家护院,整齐的一片面无表情,身边还有高竖在地上猎猎作响的崔家旗,本来是威风凛凛,可谢文洲却看得直摇头,“这崔家的人个个都是木头!”
“请问两位郎君可有英雄帖?”门口一家丁问话,另一家丁捧着笔册跟在身后似在统计。
姜堂只有看向谢文洲,谢文洲这才大摇大摆出来,掏出怀里的帖子,家丁眯着眼仔仔细细看去,这才毕恭毕敬地双手奉还帖子,唤来婀娜多姿的侍女为谢文洲与姜堂引路。
二人进了崔宅后,只见这里处更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姜堂和谢文洲只得由侍女带路到了一处岸边的楼阁,楼阁里热闹的嘈杂声不断,窗纱上映着许多来来往往的人影。
侍女躬身请二人上楼,方才低眉颔首地退去,可姜堂走了没几步便止了步子,“如今已进了崔家,谢郎君可有什么主意?”
“穆娘子让我们搅局,我们只搅局便是。”
“可这……崔家今夜英雄汇聚,我们两人如何搅局?”
谢文洲托腮望向对岸的水榭,“我小时候常来崔家,对这布局也算了解,但凭你我二人想要在今夜闹出动静,自然得出大动静才能引起这些家伙的注意,所以……”谢文洲忽然一个箭步跳远,抱拳丢了一句“所以我先去寻我阿爹,这边随便你怎么闹”,人早已随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堂反应过来时,乌压压的人群里哪里还能寻得见谢文洲,当即气得一声咒骂,正巧有人走过他的身边,瞧着姜堂瞪着自己咒骂,只当是姜堂在骂自己,也是个急脾气地冲上去摁着姜堂就打。
姜堂虽也有一些功夫底子,终究比不上这些江湖人,被打得无力还手,反而引来许多人驻足围观叫好,姜堂一愣,这样能闹事也不错,旋即不分青红皂白拉着围观的人一块儿打,不多时,这群人疯疯癫癫地扭打在一起,谁打的自己不知道,该打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打那更是不知道了。
谢文洲轻车熟路地绕过后院的护卫,摸进了后院,这厢倒是出奇的安静,月色清幽,风里隐隐约约还有缭绕的檀香。如今崔家主事乃是崔家的老祖宗崔老太太,膝下儿女早已战死沙场,独剩一个小孙女相伴,素日里吃斋念佛,最爱的正是檀香。
想要在崔家闹事很不易,胳膊拧不过大腿,一枚小沙粒掉进水里连涟漪都没有,而顾青山却是要彻彻底底搅乱武林大会,谢文洲虽然头痛但也不是没有法子,只要找到崔老太太最疼爱的小孙女,想要怎样都不难。
他打定了如意算盘,径直找到崔老太太掌上明珠的闺房,左右环顾无人后一个闪身推门而入,猫着身子轻手轻脚地合上门。屋子里没人,黑漆漆的一片,谢文洲也不着急,摸索着到处翻箱倒柜,十足是个贼。
“啊哈,找到了!”
谢文洲在女子的妆奁里寻着了一枚玉簪子,刚伸手要拿,倏地一阵破风声响,谢文洲连眼皮子都没来及眨一眨,妆奁里的玉簪子骤然不见了。
“谁?”谢文洲反应过来,一个上蹿下跳,跟猴子似的跳到案上警惕地环顾四下。
“你这个小毛贼倒是有个好眼光,这是她阿爹送给她的七岁生辰之礼,是她最心爱之物。”
“是……哎哟!痛!”
谢文洲一个吃痛摔到地上打了个滚,他没警惕身后居然有人。
“今夜武林大会,必是混进不少阿猫阿狗,你也算是胆子大的,真敢动手!”
“误会误会……”谢文洲捂着再度受伤的腰爬起来,“是我啊,奶奶,小谢,谢文洲啊!”
“哦?”暗处的人走来,脚下无声无息,身侧案头的烛台骤然点起了灯,摇晃不定地照亮了老人沟壑纵深的国字脸,满头的白花随意在脑后挽了一个端庄的发髻,簪了一朵硕大的牡丹纱花,衬着一袭紫棕色的花开富贵,手握凤头拐杖,居高临下地看了眼谢文洲的狼狈样,忽而笑开了,“是了,就是小时候屁颠屁颠爱跟着我家小孙女的那个谢猴子啊!”
“奶奶,我哪里屁颠屁颠……呸呸呸……我是来专程看奶奶的,嘿嘿。”谢文洲笑得一脸灿烂地来套近乎,“奶奶身子可硬朗?我在山上习武的时候,最怀念的就是奶奶了!”
“站住。”崔老太太敛了笑,骤然严肃的神情逼得谢文洲不敢再乱动一步,明明两人隔着三步之远,可谢文洲分明感受到风里一股绵柔却又刚毅寒霜之气隔空逼来,浑厚遒劲的内力如牢笼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
“奶奶您这是做什么?您真误会我了!我没想做什么,我只是想……只是想……”谢文洲急得满头大汗,崔老太太昔年曾亲手杀子,只因其子背叛出卖崔家,谢文洲可丝毫不怀疑崔老太太真会杀了自己的,“只是想借用妹妹的信物,让几位英雄好汉误以为妹妹被死人谷捉拿,好……好让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江湖人都去死人谷求人而已!”
崔老太太不疾不徐地冷笑道:“救人?你想要救谁?”
“一个小娘子,她孤身一人闯荡死人谷救人,我怕她凶多吉少!”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就敢孤身闯荡死人谷?”崔老太太忽而大笑起来,“死人谷啊死人谷,进了死人谷就是个死人,再与你无关!”
“奶奶……奶奶……”
谢文洲还想再替顾青山多说几句,奈何五脏六腑皆被崔老太太的内力挤压得难受,话还没说完,一口气血上不来,眼前便一黑,人已昏死过去。
此刻,趁着月黑风高,早已混进死人谷的顾青山尚且不知,自己留下姜堂和谢文洲作为后援已是出师不捷身先死,若早知没有救兵来助她,顾青山或许也会多几分为自己打算,可眼下她翻墙跃入死人谷的寨子,敛气屏声地躲在角落里,打量四下弓箭手的布局,镇定的双眸里没有丝毫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