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岁月静好

  “……这与你何关?”顾青山偏着头,望着他手里明晃晃的火折子,只觉得面上滚烫。
  燕空笑了,使坏地将头埋进她的脖颈里,惊得顾青山大吸一口冷气险些跳起来。
  “你做什么?你这个……”顾青山又急又羞,想要推开他也只是枉然,“大流氓!”
  燕空来回摩挲,她哪里忍得了,连连求饶,身子都软得站立不住。
  他得意地收紧双手,托住顾青山的后脑,抱着她依偎在自己怀里,下颌贴着她饱满的额头,低眉笑道:“还敢说与我无关的话?”
  顾青山陷进他温热的怀里,鼻息间依旧是他身上清幽的冷香,熟悉的香味莫名地令她安心,她不想说话,只闭上了眼,想着如果不能长相厮守,那么只这短暂的半刻相处,又有何不可呢?
  顾青山微微扬起唇角,像只倦怠的野猫,终于在春暖花香寻得了归属。
  燕空又何尝不是,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刻弥足珍贵的岁月静好。
  “你刚才已经听见了?”
  燕空淡淡地“嗯”了一声,他在屋内自然听清了适才顾青山与景凌的对话,又长出一口气感慨道:“幸好你那番话不是同我说的,否则……”
  “否则你会心如刀割?”
  顾青山调谑似的昂头望着他,却见燕空神色如常,心里不由得有刹那的失落,立时要从他怀里支起身子,燕空绷不住故作肃然的脸忽而笑道:“原来你也有如此小女子的一面。”
  顾青山白了他一眼。
  “我宁可你如此,也别再拿刀杀我了。”
  “这我可说不清!”
  “那我也不会心如刀割。”燕空凑到她耳边,郑重其事道,“你敢同我说那番话,我就……”
  顾青山见他又顿住,只不知为何偷笑,一时恼羞推开他,急急后退数步,“你就哪样?”
  燕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盈盈的秋眸,忽而垂下眼睑,目光只聚集在她紧咬的红唇上,体内按捺不住的热流急速涌上头来,情不自禁又俯身向顾青山靠近。
  顾青山饶是再不懂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心跳骤然加速,连呼吸都笨拙起来,仓皇间燕空修长的手已勾起了她的下颏,滚热的双唇落下,却是吻在了顾青山的鼻尖。
  轻轻一啄,如蜻蜓点水,却烙下了火辣的热印。
  顾青山久久未曾回神,心跳漏了两拍,面红耳赤地远远躲开,“你怎么每次都没正经?”
  没正经吗?燕空心里只觉得好笑,倘或他真要没正经,岂会忍了两次,如此轻易放过她?
  幸好适才与景凌的话,顾青山不是同他说的,否则他真有可能没正经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和景凌联手,到底想要做什么?”
  顾青山强行镇定,话题转到正事上,她便也敛了小儿女的神态,燕空收回思绪看着她,还颇觉得有所遗憾,也只有一本正经地应着:“帮你报仇。”
  顾青山愕然大惊,尚未开口,燕空又垂眸道:“穆将军当年之事,我虽因着年纪小未曾参与,但……其背后的隐情,也正因着当年我年纪小,众人未从避忌,故而知道不少。”
  顾青山心头咯噔一跳,再看向燕空时,闪烁的眸光里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惶恐,刹那间竟有些呼吸窒闷,艰难地吞咽着吼中硬物皱眉道:“你……你知道……当年,我爹他……”
  燕空见她脸色不好,搀扶她坐下才意味深长地回道:“也许,这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青山。”他捧起她稍显冰冷的双手,来回在掌心摩挲着轻轻呵出一口热气,“注定让我遇到你,爱上你,这都是……命运……的捉弄……”
  顾青山困惑地凝视着燕空眉眼深处挣扎的某种痛苦,忽而明白了什么,僵挺的背脊后仰着离他越来越远,目光也越来越冷淡,越来越陌生,自嘲似的苦笑道:“我早该想到的,这……不是明摆在眼前的吗?我爹……穆将军,出事后,你们……大元国趁势攻打边境占领城池,却又突然答应景惠帝议和的条件……我终于明白了,是你们在背地里动的手脚!”
  她的喉头哽了一下,高傲地昂着头把眼泪咽了回去。
  燕空看着她的疏离,只淡定地问了一句:“穆将军威名远播,深得景惠帝倚重,岂是我们异国敌子可随意置喙便能毁他九族?倘或如此便宜,我们又何苦兵刃相见数十载,劳民伤财?”
  顾青山认为此话不假,稍加思索便道:“定是景国朝廷里有人与你们狼狈为奸!”
  燕空听着最后四个字不怒反喜,笑道:“不错,说起此人,你那日卸了他的右臂,也是因果报应,是以我才会说……这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顾青山杵着发怔,猛地回过味儿来,立时起身错愕地大叫:“是他!三皇子景承!”
  轰隆一声闷雷,沉重地劈裂了隆冬的寒夜,不多时,窗外挂起了叮咚响的雨帘。
  “他与景凌同岁,当年怕是只有十岁,稚嫩的脸还没长开,却活脱脱是个仗势欺人的小阎王。”燕空牵着顾青山的手,示意她坐下,又徐徐道来,“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我父皇一次的春猎上,我们大元尚武但从不滥武,尤其是我们冬长夏短,熟知牲畜皆来之不易,春猎不过是年轻人点到即止的切磋,从不危害牲畜性命,但那一次,不过七八岁的景承居然带着人杀死了狩猎场上所有的动物,献给我的父皇,当即激怒百官。彼时无人知晓他的身份,只当他是某位大臣之子,直到他说出一句‘天下江山广袤无垠,列国强权不计其数,尔等不舍杀物,心怀仁慈,便坐等他日被人屠城之际,岂会有他人也对尔等心怀这份仁慈?’此话一出,景承非但未死,更是引起我父皇的另眼相看。”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天之骄子,如何说得出这番话?”
  “天之骄子吗?”燕空摇头,“据我日后调查,景承生母卑微,不过是景惠帝一时醉酒临幸的宫女,在他尚在襁褓中,其生母也被当时皇后陷害而死,而一直无子的皇后却讨了景承来承欢膝下,自然是想要扶持景承为太子,谁曾想就在景承六岁的时候,皇后薨逝,太医检查无果,我也是近日得知,先皇后是被景承日以继夜的投毒而死。”
  顾青山愕然,“他必是得知真相,想要替母报仇,但他小小年纪如何懂得这么多?”
  “也许是他生母在宫中的故友,也许是景惠帝酒后真言,其中缘由我也尚未查清。但可以肯定的是,一直以为自己是皇后嫡出的景承,也一直以为自己能坐上太子之位,登九五之位不过是时间问题,结果他不过是一介无名无分的宫女所出,即便有先皇后撑腰,景惠帝也绝不会选他做太子,毕竟当时景惠帝最宠爱的是侧妃所出的大皇子。”
  “既如此,景承完全可以利用先皇后,先得到太子之位,不是吗?”
  “景承此人阴狠奸诈、喜怒无常,素来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与众不同,身世的冲击却彻底瓦解了他的意志,连宫人窃窃私语两句,他都会认定这群宫人在背后议论他的出生,他一气之下杖杀了所有宫人。你说他是杀了先皇后替母报仇,在我看来,不过是他杀了先皇后,以发泄心头自我不平衡的怨恨。就好像日后他又杀了大皇子,陷害其他皇子一样,他要的,是凭他自己,得到他想要得到,或许在他心里,是他应该得到至尊之位,以此来证明他天生的与众不同。”
  “于是他要陷害我的父亲,他想到了与你们联手,他知道你们一定不会拒绝,所以他混进大元国,混进春猎场,处心积虑得到大元皇帝的赏识……可他……可他……”顾青山气得浑身颤抖,死死地抓住燕空的手,又是一道惊雷轰然作响,照亮了她眼里盈盈的寒光,“可他为何要陷害我们?我们……与他的皇储之位,毫无关系呀!”
  窗外的惊雷闪电不断,燕空握紧她的手,暖暖地拽在怀里,“我也是偷听到父皇同旁人说的,说常有一皇子去穆将军府中学习兵法战术,穆将军也常在景惠帝面前大赞此人,宫中上下皆有谣传景惠帝有意立此皇子为太子,正好……触怒了景承,景承见收买穆将军不成,只有……”
  燕空顿了顿,“其实早在此之前,景承已陷害了其他皇子,对付仅剩的这位二皇子也是迟早的事,哪怕穆将军与二皇子并无往来,景承想要称帝,也势必要除了穆将军。”
  顾青山的眉心打了个死结,心口一阵一阵紧得生疼,双手攥成拳头,无力支撑的脑袋却耸拉着靠在了燕空的肩头。燕空微愣,旋即捧着她的头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沉默的两人没有再说话,窗外雨声潺潺,竟像是夏天的雨急躁吵闹地落个不停,反愈发衬托得一室静谧。
  “景承是始作俑者,绾宅的人呢?”
  “他们负责沟通宫内外,疏散钱财打通关系,因着是做贡茶的生意,出入文武大臣府邸也稀松平常,绝不会有人因此怀疑景承暗地里结党营私。宫里还有一个太监负责打探景惠帝的口风,还有几员大臣联手左右景惠帝的想法。不过那太监听说惹了事被法办了,那几员大臣也因各种缘由早被处死。”
  顾青山一声长叹,拽紧了燕空的衣袖,“那你呢?你扮演了什么?”
  “穆将军之事,我从未参与,但我父皇……我无力为他辩驳……至于我扮演了什么,我曾经不懂,现在我明白了……”燕空低眉看着她,“上天就是让我知晓真相,让我遇见你,让我告诉你,让我爱上你……让我,有机会弥补你心里的遗憾。”
  顾青山听罢,到底还是哭出了声,眼泪簌簌地往下坠,湿了燕空的衣襟,他只是愈抱愈紧,顾青山蜷缩着身子,瓮声瓮气地问:“那你的野心呢?”
  燕空勾起她的脸,轻轻拭去她的泪痕,好笑道:“弥补你,和实现我的野心,矛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