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世家婚约

  顾青山因着当年内力被废损伤了身子根基,最是耐不得隆冬的寒,今朝许是因着体内五成的内力而略有好转,倒也不觉得冷,见景凌复又坐于腊梅树下,她自知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而她着实也被燕空搅得心里一团乱,手中无事可做,反越发心慌意乱,于是向燕空要了茶具茶器,有模有样地煮水点起茶来。
  一时茶炉燃起了炭火,顾青山隔纸敲碎茶团,娴熟地用茶碾碾成茶末。
  也不知是因着点茶这般文雅的功夫,还是因着顾青山,燕空与景凌竟也未曾剑拔弩张,景凌还来了兴致笑道:“看来你在绾宅倒是学了不少,医馆做不下去还能开个茶馆。”
  “这是早年间学的了。”顾青山看了看茶末,愈发用力碾起来,“不过是些花架子糊弄人的,二位殿下养尊处优的,嫌弃的话最好别说出口。”
  “还未烹煮,银丝冰芽的龙团胜雪已有幽幽淡香,衬着风里的雪甜和梅香,当是上品。”
  燕空一番夸赞,顾青山不禁纳闷地嘟着嘴。原先她以为燕空是个闷葫芦,景凌是个爱占便宜的混蛋,怎么眼下又反了过来?在同她那样示爱后,直白白地说些话全无羞涩之意。
  顾青山本也是个洒脱不羁的,若是为了情爱扭捏也非她的性子,只是奈何这人不管是燕空还是元沇,都绝非她的良人,她清楚的明白应当远离,可是心里偏又一阵一阵的悸动。她尚未稳下心绪,境界也没他高,只得连看都不看他,言语上更不搭理,专注地用茶刷扫着茶末,偏手不经意地抖了又抖。
  景凌只觉顾青山一反常态定是与燕空有关,只不好过问此事,唯有接上之前的话头,问:“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景承已将此事上达天听,只说邀你夜宴之时不慎遇了风雪,他侥幸在侍卫的保护下保得一命,只折了右臂,而你不幸遇难,至今未曾寻到尸骨。”燕空看了眼顾青山,又道,“景惠帝闻听噩耗立刻派人调查此事,主事之人正是敦肃王爷萧长澜。”
  顾青山闻言手中的动作僵硬,景凌霎时也变了脸色,燕空不解,“此人你认识?”
  “认识。”她复又执汤瓶于炉上沸煮,漫不经心道,“他曾与我定有婚约。”
  “此人素来是个闲散王爷,常年游走山水之间,清心寡欲,不争不抢,在朝堂也未结党营私,因着当年在穆将军事后曾主战西域,战功赫赫而颇有威望,得了王爷的封号。”景凌皱眉思忖,“此事本就是景承设下的陷阱,父皇命萧长澜来负责当是心中有数,想寻中立之人,但景承尚且有恃无恐,只怕……你可知其中蹊跷?”
  燕空心思还留在“婚约”二字上,根本未听景凌言语,只轻笑道:“我即便知晓,你是否又信我?”
  景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凌冽的风瞬息间又冷了几度,“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和你联手对付景承。”
  “为何?”
  燕空凝重地看向顾青山,她只一心在点茶上,好似并未在意,他却心事重重,几番欲言又止,片刻又收回视线说得郑重其事,“因为我和你的目标一致,你很清楚,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尤其是了解你敌人的朋友。我可以告诉你关于他的所有密谋,而我只有一个条件。”
  景凌挑眉,“说吧,先听听你的条件。”
  燕空莞尔道:“帮我保住苏言和安乐,护他们周全。”
  顾青山又是一愣,水沸腾开了汩汩作响她也没知觉。她心里很清楚,苏言和安乐公主是燕空仅剩的依靠,若非迫不得已,燕空冷酷傲然的性子定是不会轻易托付于旁人,更何况是托付给敌国皇子。如今他竟说出这般的话,莫非……他是认真的?
  “怎么都傻了?”
  燕空低沉含笑的声音轻轻拂过顾青山的双耳,她回过神来,只见燕空已接过她手里的茶盏,侧着脸,执着壶倒出热水轻柔地暖着茶盏,灵活转动的手腕却莫名晃得她眼睛疼。
  顾青山低眸看了看自己掌心,适才燕空指尖滑过,冰凉得令她寒颤。
  “你与我联手的目的,只有这么单纯?”景凌质疑,他的神情同样漠然又肃冷。
  燕空搁下手中的茶盏递给顾青山,提醒似的笑着,“趁着温热,这天气凉了可不好。”
  顾青山忙接过,用茶匙往茶盏里挑了茶末,混着热水搅拌成茶膏。
  燕空复又继续温热第二只茶盏,沉默间已是百般思量,终究咽下了肚子里的话,只说:“景承手中有我把柄,我处处受制于他,如今安乐还在他手中,总少不了他的威胁,他待我如此,我又何必听顺于他?谁知他成事之后,又会如何待安乐?我总得留有退路,不是吗?”
  景凌沉默不语,看着顾青山提起汤瓶往调制好茶膏的茶盏里注水,注水位置的先后顺序与力度、速度都相当的讲究,渐渐地,已可见茶盏里形成了汤花,此后来回再注入沸水,足足七次,方是成品,而这第一盏茶,顾青山双手捧给了燕空。
  对坐的二人皆是一愣,顾青山却已神色肃然地言道:“元二殿下既说自己受制于人,愿与我们合作,将亲人托付于我们,可元二殿下不担心,最后反因此受制于我们吗?”
  一旦有大元的皇子和公主在手,他们想要攻打大元,大元势必如被拴住脚踝的雄鹰,再有威猛的力量也挣不脱敌人的钳制。
  燕空面不改色地呷了口茶,赞了句好喝,又直直勾着顾青山的目光,笑道:“我信你。”
  仿佛一束电击中她的心口,突突地狂跳,忽而又忆起燕空告白时的言语,这便是他以行动来表示决心吗?托付苏言和安乐公主,等同于托付了大元的命脉,燕空真的是打算一切从头来过?或许,除了受制于人的借口外,这才是他的动机?想要消除掉横亘在二人间的国仇家恨吗?
  只可惜,国仇家恨,血液里的敌对仇恨,岂有那样容易?
  景凌自是不知晓其中意味,只觉他二人眉目传情的甚是碍眼,忽地皱眉道:“你所言之事,我自会派人核实。”
  “二殿下是聪明人,当知这是绝佳的机会。”
  景凌冷笑,拉过顾青山的手腕,“我们走!”
  燕空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只晦暗不明的一笑,起身拂了拂衣裳的落梅,“你们如今无处可去,不如留在此处,京里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找不来的。”
  这话已说得直白,燕空心甘情愿交出一个据点,已是十足的诚意。
  他未曾多做停留,话至此,人已擦过顾青山的肩头,冷冽的幽香却久久萦绕不散。
  顾青山一句话未说,再回首时,午后淡薄的金光从山里森森的薄雾里渗透而出,朦胧地勾勒着庭院荒废已久的白墙灰瓦,雾霭沉沉,四下都笼着一层严霜,暗紫的人影飘飘渺渺早已不见了踪影。
  景凌知晓此处留有燕空的暗卫,即便他不在,暗卫还在,也等于被人监视软禁。他心头正盘算这事儿,瞬息间却已觉察不到周围有人布防的气息,他皱了皱眉打量了一圈,确定燕空已抽走了所有的暗卫,这才转身向顾青山道:“燕空所言之事我会命白风和嵩义去查探。”
  顾青山敛回神思,点点头,如今她心乱如麻,委实需要静一静,于是回了里屋,联络人之事便交给了景凌。他们主仆三人定是有秘密信号,顾青山无须插手,坐等即可,也正好利用时间细细琢磨燕空的提议,他忽而与他们联手,可当真是如此简单?
  也许燕空的话的确是真的,的确是为了顾青山好,但也只是一半,她虽说不清他还藏着什么秘密,但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有话难言。
  说不出的彷徨矛盾积压在她心里,爱也爱得不够利落,恨也恨得不够爽快,反倒逼着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她本不该是这样的人。顾青山叹了口气,趴在榻上怀里抱着靠枕,大大咧咧地翻了个身,正巧这时景凌来敲门,她忙整理裙裳起身迎去。
  屋外的天已经黑透了,廊下的风灯悉数都亮着,景凌取来大氅笼在她肩头,顾青山这才看清院落里笔直地站着白风和嵩义,她不禁问:“事情查的如何?”
  “就是唤你出来一起听听。”
  景凌低语,复又转身递了个眼色,本还在惊讶于顾青山女子装扮的嵩义和白风立时正了脸色,只听白风抱拳言道:“京里如今已乱了套,敦肃王爷亲自带人去了三皇子府邸,回宫之时多了一具棺椁,属下确认过,棺椁里的人只剩半具骸骨,正是殿下所言当初金蝉脱壳之时所利用的那具尸体,此刻已过陛下圣眼,而陛下并无怀疑,嚎啕大哭很是悲痛。”
  “父皇这一出倒是演的过火了,他若真是悲痛,又如何对我其他兄弟下得了狠手!”景凌哼哧不屑,“景承可信了?”
  “半信半疑。”嵩义回道,“属下还在府邸附近发现许多可疑之人在暗中打听府中之事,其中一人属下认得,正是三皇子府中的小厮,想来是为了确定殿下到底是生是死。”
  “府邸附近有人转悠?”顾青山的心一紧,兀地追问,“香罗袖和王氏如何?”
  白风和嵩义霎时脸色大白,支支吾吾,景凌顿时拉长了脸,厉声呵斥:“还不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