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鸿门酒宴
“顾青山,我并非输给你!而是输给我自己!是我心浮气躁!是我低估了你!想不到竟然会有高人传你内力……究竟是谁?”香罗袖面上阵阵青白,胸脯剧烈地起伏,歇了几口粗气,不甘心地怒红了眼。
“想不到何必要想?”
顾青山摁压着体内躁动不安的内息,滚滚热浪汹涌地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她自是有着使不完的气力,也正是因着这股力冲破了被景凌封住的穴道,何人传她的内力自然是不言而明,但她不知,景凌这般做的目的。
“何人胆敢擅闯皇子府邸!”
屋内二人僵持对峙,廊下嘈乱急迫的脚步声却破门而入,嗖的一阵冷风钻入顾青山后脊。
她神色不变,疏冷淡漠地回首,正对上白风和嵩义匪夷所思的眸光。
“你……你……”饶是乱嚼舌根的嵩义,此番也语塞说不出话来。
屋内的狼藉犹存刀光剑影激荡后的气息,窒闷的腥味逼得人喘不过气。
烛火扑朔,顾青山后脊挺直地赤足立于碎片木渣之上,长发遮住她半张脸的轮廓,却愈发显得她原本清秀的眉眼深邃如渊。
右手长剑炫亮刺目,冷厉的剑锋滴答着血帘。剑未动,凌冽如电的剑意却无所不在。身前一抹丝绸裹布满是喷溅的血花,触目惊心,被她左手牢牢抓住发髻的香罗袖更是浑身狼狈不堪,瘫软在地,被迫昂着头徒劳无力地抓着顾青山的手腕,风情万种的媚眼此刻只有无处安放的垂死挣扎。
白风看呆了眼,与嵩义无声相视,还未回神,眼前忽地有把长剑抛来,他忙侧身接住,只觉右臂震得发麻,膝下踉跄后退方才站稳,余光正好瞥见香罗袖也被人腾空一扔,扔到了嵩义的脚旁。二人不知所措地望向顾青山,却见她若无其事地打起垂帘走回适才所躺的床榻前,悠然道:“把她关起来,你家主子自有话要问。”
白风忙招手吩咐下去,又谨慎地封了香罗袖的穴道。
顾青山拾起自己的衣衫,微微侧眸,白风心头咯噔一跳,拽着木讷的嵩义自退出屋外。
嵩义见白风合上门,才迷茫地问:“你……你看见她……衣裳……还有床榻也……”
“非礼勿言。”
“可是殿下居然和她……”
“殿下愿和什么人在一起,岂是容得你我置喙?”白风拍了拍他的肩头,“你亲自去看守那女子,我瞧着她的眼神,很是不安,定会出事。我另派人转移王氏,在殿下回来之前,这二人都得安然无恙,明白吗?”
话音刚落地,吱呀一声,暖阁门开。
青影飘逸,顾青山高束长发系逍遥巾,一如金城初遇,只眉眼里的冷意未加丝毫调谑恣意的掩饰,看得人心里发憷。
她不曾解释自己与景凌房中之事,也不曾容白风和嵩义开口,只云淡风轻地飘出一句:“景凌在何处?”
*
山间回荡着车轱辘碾压过碎石路的声响,景凌打起车帘望了眼天,无星无月,只有雪。
“这样的夜晚,绝对不能少了酒呀!”
车夫咕噜着随口应了声,又扬鞭吆喝驭马。
景凌垂下帘子,双手枕在脑后复又躺下,眼神好似醉酒般的飘忽,嘴里哼着小曲,悠哉悠哉。
马车不知行进了多久,景凌好似长长的睡了一觉,做了个梦,正是酒瘾难捱之时,马车终于缓慢停下。
“这个地方还真是选得好呀!”
景凌挑起车帘,笑眼扫视周围,一掠而下,恭候在外的侍从忙点头哈腰引路。
他眉开眼笑地随侍从而去,此处是半山腰的几间敞轩,敞轩空窗皆有垂帘,四面接宽阔的朱红游廊,且游廊外青山环绕,雪帘垂幕,河溪冰封,鸟鸣山幽。除轩内哗然处点火燃灯,轩外廊下不见灯火,取山水夜华,观天地浩渺。
景凌正闲庭信步,一路褒奖此处,燕空已从轩内迎出,二人见面却又是一番寒暄问礼。
“不曾想元二殿下竟寻得此间妙处。”
“二殿下客气,我不过一介异邦之人,如何知晓此处?”
燕空谨慎对答,景凌还未迈入轩内已闻陈年酒香,待得步入其中更见锦帘绡幕后倩影婀娜,叮铃笑声如玉珠落盘,风起帘舞,便是芬香浓腻的脂粉,浸着冬夜寒霜的凉气,正是减了腻多了幽,辗转之间又透着炭火热浪,竟也心生几分欢愉的热情。
侍婢们见有新客至,方才放低了笑语声,左右相避,露出席位,早已有冠玉革金之人恭候。
景凌毫不掩饰他的惊讶,快步上前笑道:“原来三弟也来啦。”
景承行礼答:“小弟今日进宫看望母后,正好遇着安乐公主与母后闲话家常,小弟本应回避,却偶然听闻安乐公主今夜设宴款待二哥,正为设宴之处烦恼,小弟这才斗胆荐了此处,不知二哥可还满意?”
“知我者,唯有三弟。二哥如何不满意?”景凌笑容满面,示意景承与燕空入座,“今夜不过小宴,不必拘礼,只如何未见安乐公主?”
燕空应道:“九妹醉心于歌舞,虽未有大成,今夜也有意为二殿下献舞一曲。”
“如此盛情,我当先喝三巨觥为敬!”
景凌举盏,景承与燕空自是同陪饮罢三大杯,宴酬乐作,安乐公主终如蝶翩然起舞。
席间三人一壁赏舞一壁畅快痛饮,映着轩外莹莹雪光,景凌忽问:“元二殿下可是在安乐公主大婚后,便要启程归国?”
“此行使命已了,当早归家安了爹娘心头担忧。”
“元二殿下孝顺。”景凌亲自为燕空斟了一壶酒,“只是下月中旬,便是宫中赏雪之日。届时登楠木楼,赏后苑满地坠着金铃彩缕的大小雪狮儿,更有手巧的宫人做的雪灯、雪屋,栩栩如生,另有御赐春盘饾饤、羊羔儿酒,元二殿下当多留时日一饱眼福才是。”
燕空笑道:“大元国千里冰封之雪景,辽阔无垠,二殿下亦有耳闻,我如何能因贪一时雪景而枉顾父母焦灼之心?是以我唯有婉拒二殿下盛情,还望日后九妹回门省亲之时,二殿下可来一赏大元国冬景,当不负一行。”
二人数语间,歌舞已罢。
安乐公主赤足踮着脚尖盈盈而来,脚踝的银铃清脆悦耳,一如她纯澈娇羞的双眸里纯澈无知的烂漫,似是不曾察觉景凌与燕空看似无形的较量和制衡。
她低语说着什么,景凌与燕空都应对的敷衍。
景承只默默饮酒静观好戏,待得酒过三巡,借口更衣绕到了后廊。
侍婢相随伺候,到了后廊茶室另取了一粒药,勾着景承的脖子递到他的唇边。
景承屈膝歪坐小榻上,展开双臂搭着靠枕,邪魅的一笑,立时搂过侍婢盈盈一握的纤腰,含住她的纤纤玉指,舌尖轻绕辗转,逗得侍婢蜷缩在他的胸前咯咯轻笑。
“三殿下,奴婢见他们喝得如此融洽,定是十分要好的兄弟吧?”
“融洽?”景承挑着她的青丝玩弄在指尖,不屑地望向远处的瀑布,轻笑道,“你听着景凌邀请燕空去宫中赏雪,可是当真为赏雪吗?你听着燕空不日归国,他可当真归国远去?你听着燕空借口省亲之事请景凌同赴大元国,可是当真为省亲吗?换做是你,你可愿去饥饿的狼窝里住上几日?”
“奴婢愚昧,不知如此高深莫测的话。”
“等着吧,此事我不便插手,你们自去盘查四周,确定景凌的确是无人跟随。”
“奴婢知晓,姐妹们都已去查看了。”
“你最是乖巧。”景承心头欢喜,挠了挠侍婢的下颌,好似逗弄一只小猫。
侍婢羞涩地扭着身子嘴里呢喃笑语,二人好一番厮磨,景承方才拂了拂衣袖,昂首阔步回到轩内,若无其事。
此时安乐公主端坐景凌与燕空之间,言笑晏晏,不住地为二人布菜斟酒,好似在极力缓和气氛。
景承眉头微不可察地紧紧一蹙,可笑地轻哼一声,余光看向景凌是厌倦和鄙夷的冷淡,却在打起垂帘迎上景凌双眸时,立时笑得满面春风,言道:“既然公主已为二哥献舞,不知二哥当以何为赠呢?”
景凌犹在思索,景承又转而向燕空问道:“如今元二殿下珍贵的妹妹即将嫁入景国,也不知元二殿下又有何礼相送?”
燕空饮罢杯中酒,淡然抬眸,“三殿下如此相问,必是已有想法?”
“听闻大元国尚武,连老弱妇孺也都以武为尊,不知我今夜可有幸能一饱眼福?”景承起身执壶为景凌与燕空各斟一杯酒,笑道,“依我愚见,元二殿下可愿赐教几招,教我这位二哥几招防身的本事?不瞒元二殿下,我二哥自幼流放在外,不曾有机会得宫中武将教习,素来不懂武艺,难免遇险,今夜机会难得,还请元二殿下不吝赐教,二哥若有本事防身,也可护得我日后的二嫂周全。”
景承这番话无可挑剔,燕空无推辞之理,景凌更无不学之说。
只是没人料到安乐公主却忽地拍案而起,倨傲地昂首言道:“我堂堂大元国九公主,刀枪棍棒样样都精,哪里需要二殿下相护?他若遇险,自然有我!”
安乐公主这番话亦无从挑剔,呛得景承面色阵青阵白。
四下静寂得尴尬,景凌却忽地拍掌大笑,“甚好甚好,连安乐公主都如此侠肝义胆,我堂堂男儿又岂能懦弱?”
“……你若要学,日后我也能教你啊!”安乐公主急得跺脚,绯红的脸颊好似喝醉了酒。
“如此传到坊间,少不得又说我种种无能了,公主莫要如此。”
“可是你……你……你会很危险啊!”
“安乐公主醉了。”景承冷笑着打断安乐公主几乎脱口而出的话,“今夜家宴,不过比划学武,何来危险一说?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公主该歇息了,吩咐人再送一碗醒酒汤去。”
静候的侍婢应声上前搀扶安乐公主,可安乐公主一个扬手便将侍婢推开,还未再言却被燕空一记狠眸瞪得无话可说,只不安地瞪了眼景凌,一脸“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神色,拂袖而去。
景凌这才扶着桌案晃晃悠悠站起身,笑得双眼如月,醉意朦胧道:“元二殿下,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