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强势轻薄
景凌抿了口新煮好的蒙顶吉祥蕊,笑容清浅地搁下茶盏。
咯哒一声脆响,案上的烛火被震得轻摇不定,仿佛此刻端坐下方、面色素白的冯姨娘,那颗惴惴不安的心。
她仓促地用绢子胡乱拭了拭额角,颤抖的声音说:“民妇……民妇真的不是凶手!”
“人证物证俱在,本官如何信你所言?”
“此毒旷世难寻,民妇如何得的到?”冯姨娘急得揪着领口辩解,肩头颤抖不已,“大尹不该仔细调查,此毒如何进的绾宅?经何人之手?千辛万苦得到这等奇毒,却只毒害一个婢女,岂非大材小用?说句大尹不爱听的,后院的女人想要一个小小的婢女死,有多少种方法可不惊动官府?偏偏此次洛眉之死如此明目张胆?”
她略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似乎,故意等着被人发现一样。”
景凌右手撑头,半眯着眼看着冯姨娘,影影绰绰间神色难辨,只听他玩世不恭的语气里似有几分笑意,“此话有趣,不知冯姨娘作何解?”
“大尹是否知晓若干年前,胭脂楼里曾有一名女子,也死于此毒?”
“哦?”景凌佯装不知,饶有兴趣地坐直身子。
冯姨娘见状,松了紧绷的心弦,颤抖的声音讲起陆清心与绾泽道的陈年旧事。
故事和顾青山告诉景凌的内容并无出入,可见冯姨娘说的实话,只其中细节处比陆承音知道得更多,尤其是其中一人的名字,引起景凌格外的关注,“崔三娘?”
“崔三娘正是当年胭脂楼的老鸨。”冯姨娘解释,“民妇知此事,也是当年民妇正陪阿郎在郊外踏春,一辆油壁香车拦住我们去路,崔三娘打起车帘走来劈头盖脸指着阿郎破口大骂,民妇叫来四五个小厮都拉不住她一人,最后她竟摸出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更是谁也不敢靠近她。”
景凌疑惑地皱眉,“崔三娘为何如此?”
“当然是为陆清心。”冯姨娘提及此人又是一声鄙夷的轻笑,“此时陆清心已怀孕三月,崔三娘便是为她来找阿郎讨这笔账的。民妇当时不解一介青楼老鸨为何如此,事后听阿郎抱怨辱骂才知,原来这崔三娘与陆清心可是结义金兰的姐妹!”
景凌眸色一沉,冷厉的余光看向嵩义,他当即颔首,已大步流星出屋追查这位崔三娘。
“大尹,这火毒定是与崔三娘有关,她是来为陆清心报仇的!”冯姨娘霍地起身,瞪圆的眼里是五分畏惧被打会地牢,五分畏惧崔三娘当真来索她的命,扶着木椅的手一直都在抖,更是趔趄地疾走两步道,“大尹!我是无辜的,我是受害者!大尹定要保护民妇啊!”
景凌抬手,立时有衙役上前拦住冯姨娘。
“送冯姨娘回地牢。”
“大尹!大尹……民妇所言句句属实……”
冯姨娘急了,可她那点微不足道之力的挣扎,根本扭不过两个衙役的胳膊。
“是否属实,本官自会调查,冯姨娘可慢慢再想可还有遗漏之事。”
“大尹……大尹……”
冯姨娘绝望微颤的喊声还未远去,屋中烛火一灭,景凌已不见了人影。
*
寒风萧瑟,透着雪的沁凉。
顾青山站在桌前拨弄着红炉里的炭火温着酒,尔后又回到书案前,清理满桌药草药杵的狼藉。
这时却听木窗咯吱一声响,接着是有人笨拙翻窗而进的响动。
顾青山扁着嘴,都懒得抬头看了。
“你在做什么?”景凌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身上染的雪,笑呵呵地走向顾青山,走过圆桌时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当即扑上去,“哇!你知道我要来,所以特地热好了酒?你真是太贴心了,还说对我没心思……谁信呢?”
景凌索性在桌前落座,拎起酒壶满满斟了一杯,先嗅后啜,感慨道:“你酿的酒真香!”
顾青山整理好药瓶微微抬眸,“你怎知我会酿酒?”
景凌随意抹了把嘴角的酒渍,爽朗地笑道:“在金城的时候,你曾说过呀。”
“有么?”
顾青山尚在回忆之际,景凌却已凑到他眼跟前指着满桌的药瓶问:“都是什么?”
“药。”
“毒.药?解药?”景凌盯着他手里那瓶紫色的药瓶,双眼霎时一亮,“这个好看!”
顾青山侧转身去将紫色药瓶揣进怀里,绕过书案走向圆桌,景凌追在他身后一个劲儿地问个不停:“这个瓶子里是什么药?为何你如此宝贵?是不是用于房中之术的……”
“收起你丑陋的想象力。”顾青山没好气地瞪着景凌。
景凌撇撇嘴,嘀咕了句:“小气!”
“要你做的事如何了?”
“我凭啥告诉你?”景凌惬意地靠着椅背闭上眼,双脚.交叠着枕着圆桌,嬉笑道,“发挥你美好的想象力啊!”
话音落地,景凌只觉脖子上一凉,惊愕地睁开眼,只见顾青山满脸杀气地握着青蜺。
“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不能。”顾青山发现对付这家伙的方法,就是少说话,越说越错。
景凌咽了咽吼中硬物,只能双手投降,乖乖交代出崔三娘这号人物。
“胭脂楼老鸨?”顾青山听罢,思绪万千。
景凌小心翼翼地推开青蜺,松了口气,护着自己的脖子远远地说:“过去的老鸨。”
“现在胭脂楼里还有人和崔三娘相熟吗?”
景凌耸肩,笑得眉飞色舞,“我的人还在调查,但我迫不及待想要见你。”
顾青山挑眉,好似未曾听见景凌的话,只揭开酒壶的盖子,刹那涌出一股酒香。
“以后你回金城去我酒铺里酿酒吧?”景凌眼巴巴地托腮望着他。
顾青山沉默不语,只搅拌了两下酒壶里的热酒,倏尔又抽出紫色的药瓶,倒出紫色的药粉融进酒里,刹那呼哧两声响,酒液竟顿时猛烈地翻滚,咕咕咕地响。
景凌看得目瞪口呆,鬓角悄无声息地滚下一行热汗,“那个……这酒,我刚刚喝了一口。”
“我知道。”
“你……在酒里有没有……”
顾青山爽利地抬起头,面无表情道:“我下了药。”
“什么?你你你……”景凌急得大跳,捏着嗓子恨不得全抠出来。
顾青山淡漠地垂下眼眸,继续研究自己的酒,“我又没让你喝。”
“我……岂非快死了?”
“可能吧。”顾青山依旧漫不经心。
“既如此……你就别怪我了!”
景凌的眼眸一沉,神色肃然地扑向顾青山,一抹红霎时如烈焰燃烧的火球。
顾青山正要出手推开他,哪料到被他笔直的大长腿一绊,整个人已被景凌扑倒在床,屁股疼得他闷哼一声,景凌的红唇眨眼间已凑到他唇前!
顾青山大惊猛地转头,景凌的吻恰恰落在他侧脸。
温柔的触感,反像被闪电击中般,顾青山胸口紧憋的一口气卡在鼻腔,所有的血液仿佛都逆流涌进了空白的脑子里,涨得毫无头绪!
这家伙……
顾青山瞳仁猛地一缩,睫毛微颤,护在自己胸口的手用力推着景凌,反被他抓住手腕高举过头顶,狠狠压在床上。他反抗却浑身酸软无力,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扑扑乱跳,随时都要冲破嗓子眼,四肢百骸烫得像是涂满了烧得滚沸的热油!
这家伙,一杯酒便开始发酒疯?
顾青山扭动身子挣扎,景凌的红唇贴着他的面颊落在他耳前,翘唇笑得邪魅,醇厚低沉的嗓音更是钻进顾青山的心里,酥酥痒痒,“……我似乎忘了警告你……倘或我死了,这便是我临死前要做的事。”
顾青山咬牙切齿道:“轻薄杀害你的人?”
“不……是轻薄你!”景凌撑起身子依旧抓着他的手腕,只满眼欢喜地欣赏着顾青山此时烫红恼羞的模样,“反正我都要死了,还不能满足我的愿望?”
“我没有下药!你也不会死!”顾青山气急败坏地嘶吼。
景凌得意地挑眉,“我知道,只不过是先练习而已。”
“你……这个混蛋!”
顾青山气得抬腿踹他,反被景凌压得更死,而景凌凑到他耳边笑得更开心了。
“郎君,我回……”
咯吱一声,香罗袖推门而入,打起帘子只见眼前这般一幕,惊愕得话都说不出口。
顾青山更是又恼又羞,忙喊着香罗袖,“帮我把他给扔出去!”
“二皇子……”香罗袖踟蹰犹豫着,最后反倒急急退出去,“我……我待会再来!”
“香罗袖!”顾青山怎么喊也没能喊住她,反倒被景凌抢走了手心里的紫色药瓶,“还给我!”
景凌扁着嘴笑道:“看来你很看重这个,里面是什么?最好老实回答……”
顾青山真是怕他胡来,只有交代,“等那壶酒凝固后,便是元髓散!”
景凌的眸仁微闪,竟是喜不自胜,“想不到你还有这能耐,只是不知这药是给谁的?”
“……燕空。”顾青山咬着嘴唇,忽红忽白,就像此时景凌的脸色。
倏尔,顾青山只觉手腕一松,浑身的压力都荡然无存。
他这才转头看来,景凌早已退回桌边。
顾青山赶忙撑着自己坐起,远远地避开景凌,这家伙怎么总是乱来?
本来以为他只是嘴上说说占便宜,没想到他居然来真的!
顾青山觉两人此时正尴尬,于是大声喊着香罗袖,香罗袖这才又犹犹豫豫地打起帘子来,“郎君,可有吩咐?”
“你设法让余氏或棠姨知晓冯姨娘已招供,招出了胭脂楼,再寸步不离跟着她们。”
“是。”香罗袖瞥了眼景凌,这时才恭恭敬敬退下。
一时间,屋子里更显得尴尬,顾青山觉得连呼吸都沉重得要命!
该如何是好?
顾青山扭头看向景凌,分明该生气的人是他才对,这家伙又莫名其妙地呕什么气?
景凌背对着顾青山,久久盯着手里的元髓散,眼里却闪过一道狡黠的冷光——
元髓散,护心脉之奇药,如此岂非说明燕空……没有元髓散的话,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