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罗羽番外《本应是一对》(3)

  其实那段时间,罗羽就没有一天晚上睡得好,几乎都要靠酒精麻醉自己,床头摆着两把枪。因为,实在是太险了。内鬼的身份一旦暴露半点,他毫不怀疑邢几复就会要他的命;而警察的身份如果暴露,三大黑帮势力都不会放过他,只怕天涯海角都会把他砍成肉渣。
  那时,他真正理解到,上级说过的,卧底就是在刀锋上行走的含义。那薄薄的锋利刀片,密密麻麻就在他的脚下。他只有很轻很轻,极其小心地走,走错一步,就是万刀穿心,死无葬生之地。
  郭兴有可能是卧底,随时会被云南人灭口——这消息,是从云南人内部传出的,罗羽得知这个情况,比湘城任何人都要早。
  他不能轻易通风报信,因为很可能连累自己暴露身份,那样全盘计划就会失败。于是他立刻联络上级,确认了郭兴的身份。上级立刻有了决定,让郭兴把自己收集的那份证据,交给罗羽,由罗羽来定夺全盘计划。
  于是,罗羽原本与郭兴,会有一次秘密见面。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当罗羽来到那家鱼庄时,看到的却是满地凌乱脚印,郭兴不知所踪。他一路追踪过去,却恰好看到三名少年从深山一个湖泊紧张离开。他心头猛震,那一刻,对着平静的湖面,却好像看到的是自己的结局。
  他跳下湖,看到了被束缚的尸体。
  他从郭兴的内衣口袋里,摸出被隐蔽藏好的U盘。
  最终,他决定一切保留原样,并且抹去自己到过此处的所有足迹。而U盘里装着的,只是云南毒贩的犯罪证据。如果现在拿出来,势必打乱他全盘计划,所以他决定暂时留在手里。
  当他离开那湖泊,站在远处的山头上,沉默回头时,朝那片陈尸地,敬了个礼。
  那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尤明许。
  只是,曾经的隐约期待,曾经的委屈心酸,早已散了。他只是想,将来哪天,轮到我了,尤明许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会不会有那么一丁点难过呢?
  应该,会的吧。
  突然间,又不希望她将来知道了。
  ——
  不止一个晚上,罗羽坐在棋盘前,一步步梳理自己的计划。
  他丢掉第一颗黑棋。那是阿华,郭飞嵘的得力臂膀,原定的这次交易的接头人。对于郭飞嵘,罗羽总觉得有些看不透。看着,他是跟邢几复时间最久,最沉稳也最不出挑的。罗羽抓不到什么他的把柄,只能继续留心。
  却没想到,在踢掉阿华后,棋盘上多了颗白棋,尤明许。
  她又一次,闯进了他的视线里。
  在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带着人跟着阿华,来到江边水塘边,正要露面,就看到阿华准备开枪杀尤明许。罗羽想都没想,直接开枪杀了阿华。
  反正他手上沾染的人命,早已不止一条!
  他现在已是举足轻重的黑帮大佬,他对她说的话,也是真的:谁动她,他杀谁。
  只是,那么多心腹手下看着,他却放过了尤明许,没有灭口,必须有个解释。
  而他也没想到,自己早已沉寂许久的心,在再见到那个女人后,竟又生出焦躁不甘的涟漪。
  就把她也牵扯进来。
  就让他也任性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更何况,如今他要在邢几复身边,快速上位,还有什么,比准女婿的身份,更能打动即将金盆洗手的老头子?邢几复心狠手辣,对于自己在意的人,却很重情。这一点,这些年,罗羽看得很清楚。
  于是,罗羽抛下诱饵,给尤明许,给警察,也给邢几复。
  半真半假,和尤明许演戏,伪装情侣。尤明许自然摸不清他的底,但却被他料准了性子,甘愿深入虎穴。他又多多少少漏了消息给她,实则,警方起初打算往黔西北扑,他一清二楚。后来警方以为他是声东击西,也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尤明许是他的棋子,邢琰君也是。云南佬、湘潭佬都是。
  甚至连景平许梦山这一拨警察,都是。但是,他会尽力保全他们的性命。所以在这些警察被俘后,他对云南人和湘潭佬说:交给我处理。他们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毕竟,谁愿意手上沾这么多警察的性命?现在罗羽要揽下来,他们求之不得。
  在他们先离开后,罗羽立刻拿出卫星电话,通知上级来救人。然而这些警察,好保下来,景平和许梦山却很麻烦。好在,他一向表现得张狂,还是利用尤明许,保下了。
  他都演到了这一步,没人会怀疑他是卧底。他让那三方势力加上警察,四方俱伤,最终人、赃款、货俱在。云南佬和湘潭老以为胜券在握。而罗羽还要加上尤明许和邢琰君两个筹码,他知道这样,邢几复一定不得不露面。至于邢几复露面后,几方是和谈还是火拼,都不重要了。
  因为只要邢几复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出现在交易现场,他就可以抓他了。抓住他们所有人。
  也就是那时候,曾经的上级,从北京秘密调集的支援警力,才终于浮出水面。
  ……
  他卧底八年,几乎以一己之力,连环布置,一举打掉三个重大犯罪团伙。
  卧底当到他这个份上,也算值了。
  ……
  当罗羽中弹倒在尤明许怀里时,他的思绪其实有片刻的空白。他努力睁开眼,看着灰蒙蒙的天,耳边是她哽咽的声音,是她身上的气息。他忽然想起,这一路,其实还是有很多美好温柔的记忆。
  她坐在他的家里,递给他一瓶水。那是她唯一一次给他好脸色,尽管转头,她就在他的手机里装了窃听器。却不知道,是他故意放任的。
  他们坐在车上,她快要气死了,他还是把脚踩在她的腿上。其实也不是想占便宜,就只是想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
  还有他抱着她,进了车里,人人都以为他要侵犯她了,而她就像头忍着怒火的母狮子,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会把他撕成碎片。她傻啊,他怎么舍得侵犯她?不这样,怎么救她的兄弟?也是他的兄弟?
  罗羽感觉到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也在逐渐流失,不受控制。他感觉到她的手,平生第一次,那么紧地拥抱着他。
  他的脑海里,最后闪过个画面——
  那是那一天,在江边的那家酒楼,他抽着烟,转头看着窗外,流水迢迢,无比寂静。
  她似乎在打量他。
  忽然间,她问:“你不会是……卧底吧?”
  他的心仿佛被刺蜇了一下,差点缩成一团,抬起头时,却是无比轻蔑的、难以置信的神色:“你说什么?”
  她信了,再也不提这话。
  ……
  突然间,罗羽就觉得难受极了,感觉到有什么液体,从眼中淌了出来。
  他想,我终于还是不能和她一起穿着警服,站在阳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