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墨家三派
“老夫人,我们辩的是人到底是生而平等,还是有高低贵贱之分,这是天下的大道理,可不是说打得赢的为老爷,谁打得赢便听谁的。否则的话,不是现成有一个武林比学大会么,大家也不用干别的,天天就去比武就行了,谁赢了谁就是老爷,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要什么朝廷官府、规矩律令了,也不要讲什么伦理道德了,对不?”
青英恼道:
“谁说打得赢的便是老爷了?”
仝名贱道:
“老夫人没说这话,那就好,那咱们就来讲理。人都是父母所生,生下来那一刻,谁不是赤条条来到人世?这时候哪有什么高低之别、贵贱之分?生下来以后,他们的生活千差万别,不过是生育他的家庭有所不同罢了。而他们长大成人以后,到底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却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和努力。生于富贵之家,长大后穷困僚倒,甚至自甘坠落不齿于人的,难道还少吗?反过来,生于贫贱之家,之后通过自己的奋斗出人头地、打出一片天地的人也不在少数。汉高祖刘邦、本朝太祖皇帝,那都是平民出身,却创立了万世基业。所以说,老天爷是公正无私的,人并没有贵贱尊卑之分,贵贱尊卑并不是人的本性,只是外部环境产生的假象,那些今天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的,说不定哪天就比那些所谓贱民更加低贱┅┅”
青英怒喝道:
“住口!你这是咒我么?巧言令色,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仝名贱叹了一口气,道:
“老夫人,我看你是个讲理之人,所以才和你讲理,你怎么又要打打杀杀的?打打杀杀就那么好么?动不动喊打喊杀,如果是吓唬别人,那便是不信之举,如果是来真的,便是不义之举。各朝各代杀人都是死罪,老夫人不知道么?汉高祖起兵反秦,攻入关中后尽废秦暴苛之法,但仍需约法三章,第一便是‘杀人者死’,再就是‘伤人及盗抵罪’。可见就算去除一切法律制度,最基本的杀人、伤人仍需追究罪责,否则就会国将不国,人不为人了。”
青英气得浑身发抖,要动手又动不得,要讲理又说不出来个子丑寅卯,只得拿眼睛去瞪兰英。兰英历来不大开口,唯她青英马首是瞻,此时更是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看他那表情,似乎对仝名贱所讲甚是赞许。忽地发现青英瞪过来,赶紧挤出个怒容满面,看青英并无出击的指令,似乎是要自己去与人争辩,一个激灵,心中的疑念脱口而出:
“姓仝的,你是墨家之人?”
仝名贱微笑道:
“我是墨家之人也罢,是儒家之人也罢,这些道理总是对的,是吧?”
兰英道:
“那你便是墨家子弟了。兼爱、非攻,对吧,我也是挺赞赏你们所作所为的┅┅”
瞄一眼青英,见她脸色更加难看,又打了个干哈哈转口道:
“不过墨家早已没落,当今之天下乃儒家理学之天下,你那一套哪还有人愿意听?”
仝名贱道:
“我不是说了么,儒家也罢,墨家也罢,抑或佛道之说,九流三教,关键是看他有没有道理,人们愿不愿意遵守,大家都遵守的话,人们会不会过得更加幸福。显然,我们每个人都平等相爱,世界和平没有打打杀杀,人们都愿意过这样的日子,所以兼爱、非攻就是亘古不变、万古长青的真理,我们每个人就应该去遵行这样的真理。即使做不到,对于践行如此美德的人,我们至少应该有起码的尊敬,而不是对他们进行攻讦谩骂,就像对这个四方馆的掌柜┅┅”
兰英见他言语回到最初的主题,怕他更加惹怒青英,忙打断道: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听说墨家分游侠派、论辩派、游仕派三个派系,你能言善辩,看来是属于论辩派,那就是只会动嘴皮子,武功多半稀松平常了┅┅嗯嗯,只怕根本就是个不会武功之人。我青兰双英从不对不会武功之人动手,青儿,对吧?我看咱们要不走吧,不跟他在这胡搅蛮缠了┅┅”
青英早见了仝名贱显露武功,利用一张桌子挡下了那怪人刀客惊天一刀,可见不但功夫不弱,而且临场经验丰富。不过此时正愁骑虎难下,有了兰英给的这个台阶,哪还管那么多,立即长舒了一口气,脸上仍装出恶狠狠的模样,道:
“好,我们走!碰到这种不知所谓又不会武功之人,真是晦气!”
兰英收剑入鞘,伸手接住青英伸过来的手,两人大步流星而去,走出约摸百步之际,居然还偷偷回头冲着仝名贱贱贱地扮了个鬼脸。
在刀客收刀入店之时,围观众人已经有一部分随之入店去看他们斗酒,留下来的看客满怀希望等着他们打将起来,却只听那仝名贱喋喋不休讲大道理,大伙哪有那个耐心听他说道?恨不得催促他们快点打起来才好。哪知仝名贱长篇大论,两位老人也只会装腔作势而不肯出手,观众不多时便又走了一大半,留下来的几人也早已哈欠连连。此时终于散场,坚持到底的几人悔退不已,回到店里继续吃喝,一边观看拚酒之局,一边向提前进来的智者打听情况,总算没错过太多精彩。
仝名贱也笑容可掬地进了店,不回自己桌子,却来到竟然和那刀客之桌坐下。只见这两人已经喝完一坛,第二坛也已打开,那刀客脸色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两眼血丝密布,身体已经摇摇欲坠;竟然却神色如常,脸色微红而已,如果不是一双眼睛显得特别明亮,口中喷出的酒气清晰可闻,还真看不出他已是喝了两斤以上烈酒之人。
仝名贱伸手按住两个酒坛,道:
“两位好汉,喝酒虽有千般好,酗酒却大大不妥,既伤身体,亦伤风化。两位听我一言,就喝这么多算了罢?”
竟然自坐到桌上开喝,除了“好酒”、“再来”等几个字,再没有说过别的话。刀客嘴里嘟嘟啷啷,不知他说些什么,似乎完全是另外一套语言。此时听到仝名贱的话,竟然仍旧不开口,只静静地看着刀客,刀客则怒目圆睁,冲着仝名贱道:
“八格!你凭什么!来,你也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