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披肩
到了傍晚时分,白府的少爷小姐们吃饱喝足了,便散着步到小梨园听戏。恰巧今儿个玉珠小姐也来了,李翠竹忙不迭地招呼她过来听戏。“玉珠,你今天来的正好,跟我去梨园听戏。”玉珠小姐说:“我不去,吃过晚饭有些累,想早点休息。”她推脱着,满脸的歉意和不好意思。淑月拉住她,说:“玉珠,你去嘛,就当陪陪我呗。”玉珠禁不住她的忽悠,被她连拉带拽一般带走了。
“玉珠小姐,听说今天的戏码很精彩。”淑月说。“叫什么来着?”她问。“花中君子,很好看的。”淑月说。
“我好像听过这部戏。”玉珠说。二人相处融洽,为了讨好玉珠,淑月特地选了好的位置。“玉珠,到这边来。”她说。二人坐定,淑月还买了爆米花和果汁。她们坐在楼上,能看见老爷和夫人。窄窄的木围栏,宽大的木桌子,上面印有深褐色的莲花,吉祥美好。黑檀木桌上放有瓜子,各种新鲜的时令水果,刚采摘的龙井茶,各色糕点,还有阳澄湖的大闸蟹。
“玉珠,喝茶。”淑月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说。她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放在嘴里抿了一抿,又闻了一闻,说:“这茶真香。”“那是,这是新季的。”她说。
玉珠拿了桌子上的螃蟹剥了起来,打开壳,里面红黄色的蟹膏好像要溢出来一般。她拿起桌面上吃螃蟹用的小剪刀将蟹脚剪断,吃掉了它。又拿出小巧的勺子挖了蟹膏,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这螃蟹真肥美。”她小心翼翼地将螃蟹吃个干净,然后转而听戏。“戏马上要开始了。”淑月提醒她道。“姐姐,你怎么不吃?”她问道。淑月说:“螃蟹性寒凉,不适合孕妇吃。”她抬起头,望着打着锣鼓点的空荡荡的戏台出神。不久,随着锣鼓点的响起,戏台上出现了做戏的人,扮相优美,小生像小生,花旦像花旦。玉珠望着戏台上的花旦打趣道:“淑月,这花旦长得跟你真像。”淑月笑笑不言语。李翠竹颇为不满,教训道:“你怎能拿你淑月姐姐开唰?”玉珠噗嗤一笑,甚为尴尬。面对这位殿堂级的女神,玉珠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淑月有些难过,嘟着嘴巴不说话。谁都知道戏子是下九流,而她将她比作戏子,纯粹是找不痛快。
淑月憋了一肚子的气,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默默忍受着。突然外头起了一阵大风,狂风肆虐,翠竹说:“披上披肩,小心着凉。”淑月从春桃手里接过披肩,披在自己身上,并扣了一个圆形的扣子。这披肩衬托得她雍容华贵,像一个贵妇人。
李翠竹离开了位置,拉起淑月说:“走,带你认识几个人。”
“刘老爷。”还未到他身边,远远地她叫了起来。刘老爷见是李翠竹,立马脸上堆笑,“这是淑月,快叫刘老爷。”淑月喊了一声。“花夫人。”翠竹走到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身旁说:“这是花夫人。”就这么一直介绍着,轮了好几次,回到自己座位上,翠竹小声说:“刚给你介绍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是我们青宝庄的贵客。”淑月淡淡地哦了一声。
待戏码演完,淑月突然发现自己的披肩不知不觉丢了,可是戏已经散场,客人们一个个地退出了席位,花旦小生也都离场。
“春桃,快去找找我的披肩。”淑月吩咐道。春桃在观众席上一阵好找,始终没发现她的披肩。“算了,我们走吧。”翠竹说。
入夜,桃源居。淑月和春桃都没有睡着。为了一解淑月的思乡之苦,老爷命人将淑月的房名依旧改为桃源居。“春桃,你说我的披肩哪里去了?”淑月问。春桃想了一想说:“回小姐,我也不知道。”淑月纳闷了很久,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春桃在小束子那里看到了淑月小姐的披肩。
小梨园的院子内,绿叶苍翠,一大片一大片的叶子层层叠叠,下过雨后的空气特别舒爽,浸染了一季的绿色。“快还我披肩。”小束子与一男子在打闹,“快把披肩还给我!”男子不依不饶,拿着披肩跑来跑去,一边跑一边哈哈大笑起来,说:“就不还给你!”小束子气急败坏,说:“你再跑我扯你嘴巴。”男子还是在院子里不停地跑。最后,小束子累得气喘吁吁,说:“你给我站住!”
男子回过头来,是一张俊秀异常的脸。两弯剑眉,两颗黑葡萄一般的眼睛,一张小巧的樱桃嘴巴。一看就是小梨园的小生。后来,他一把抱住了小束子说:“你亲我一口,我便把披肩还你!”他说得若有其事,轻描淡写。小束子意欲挣脱他的怀抱,嗔怪道:“你莫不是假戏真做了。”男子摇了摇头,哈哈大笑,笑声有磁性,有如铃铛闪动一般。
“你就没个正经的么?”小束子有些不高兴。男子说:“你我在这世间如同蜉蚴一般,不抓紧时间谈情说爱,岂不负了这大好春光。”小束子一听说:“真是油腔滑调。”接着又说,“孺子不可教也。”说完挣脱开他的怀抱,抢了披肩,往屋子内奔去。男子被她教训得一愣一愣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的蒙圈。自言自语道:“真不知道我哪里说错话了。”
这一切被春桃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趴在屋外的门缝外,看得清楚,听得仔细。她回头就给告了少奶奶听。“淑月,你的披肩找到了,”春桃跑进了桃源居,喘着粗气,拎起茶壶从桌子上的茶杯内倒了一杯水,咕咚喝个干净。停顿了一会,说:“小姐,我亲眼目睹,那披肩确确实实在小梨园的花旦小束子手里。”“消息确实?”淑月问。“确实。”小束子说。
“还不去回了夫人。”她说。李翠竹一听,府里竟然出了这等事,怀疑小束子是个小偷,于是找了一干的家丁,抄了小梨园。戏子们皆吓得躲了起来,小束子一脸的无辜,被小福子架了出来。众目睽睽下,李翠竹质问道:“快点说,是不是你藏的披肩?”小束子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什么披肩?”一开始根本不承认。淑月走到她跟前说:“披肩,深褐色的,上面印有菱形图案的。”小束子假装不知道,委屈地说~:“少奶奶,您可别冤枉我,我真的没有。”直至小福子在她的房内搜罗出了披肩,她才松了口,说:“大奶奶少奶奶,您就饶了我吧!”淑月见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心软了。劝说李翠竹,说:“夫人,您看既然这披肩已经找到了,那就算了。”李翠竹不肯,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严厉地质问道:“你快点说,不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小束子一听,吓得全都招了。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那日小梨园唱戏,戏罢,观众都离席了,只剩下小束子他们一行人打扫卫生,小束子是个细腻的姑娘,偶然看到观众席的地面上有一团东西。她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一条披肩,款式新鲜,颜色正宗,她左右回望,见没有人,便塞到了自己的怀中。
“大奶奶,事情就是这样的。”小束子说。李翠竹不信,说:“你敢当着大伙的面发誓不?”小束子正举起手,意欲发誓,被淑月一把拦下,说:“算了。我信你就是了。”小束子一听,喜笑颜开。
李翠竹可没那么好糊弄。“来人啊,将这小束子赶出府去!”小束子一听,哭得呼天喊地,比这舞台上演的还真,眼泪夺眶而出,在风中肆虐。“娘,算了吧,这是小事。”李淑月说,“恐伤了府里的和气。”淑月依旧劝说着,希望翠竹不要见怪。
“来人,还愣着干嘛?”李翠竹大呼小叫道。这时,老爷来了,他清了清嗓子,说:“大白天的,谁在院子里嚷嚷?”李翠竹怯懦地上前说:“回老爷,小束子拿了淑月的披肩。”老爷说:“如此芝麻般的小事,你们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干什么呢~!”白老爷显然有些生气。
“老爷,我这不也是为了维护咱们儿媳妇的脸面不是?!”李翠竹说。“什么?”白老爷说,“淑月不是说了,已经原谅她了。”“老爷……老爷……”李翠竹恳求道。白老爷不听她的,命小福子将小束子安顿好。
从那以后,他人一句话都不敢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