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青宝庄

  他们一同去了实地,工厂里堆了一地的瓷器。从制胚到烧胚,一道道工序井然有序。工人们正忙忙碌碌地将瓷器搬来搬去,有的在忙着制胚,用手将泥胚在旋转的胚台上塑造成一个个形状。有的在忙着上釉,将泥胚放置在木桌上,桌子上堆了一堆的瓷器。他拿着大刷子一个个地刷上釉,瓷器展现出诱人的光彩。有的忙着烧胚,将制造好的胚放入窑子里,加大火力,烧制出一个个标准的瓷器。
  “爹,您看,这批瓷器有缺口,是哪里出问题呢?”东笙问道。“我不知道,你自己去查看一下。”白老爷说。东笙从一道道工序检查下去,发现烧胚这一环节有问题。他走到了窑子旁,捡起柴火,仔细查看,说:“这新一季的柴火为何如此干燥?”工人说:“回少爷,最近天气燥热,山上的柴火都比平时的干燥。”“好了,爹爹,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他说。“柴火过于干燥,火力过猛,将这瓷器烧裂了,出现缺口。”工人问:“少爷,那怎么办?”他说:“立即减少柴火的加入量。”工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在一旁理论之时,突然木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小姑娘。“谁啊,进来也不敲门!”白老爷嗔怪道。“是喜儿,来送绿豆汤。”一个甜腻的女声响起。白老爷回头一看,是一个大姑娘,这一看不要紧,竟然看对上眼。白老爷立马软了下来,说:“放着吧。”“是。”喜儿回答道。只见她身着一身红底印梅花的斜襟夹袄,梳了两个麻花辫子,用红绳绑着,土气中透着一丝妖艳。她将一口小锅放置在木桌上,鞠了一个躬,她心里始终记得老太太的叮嘱,到了主人家要有礼貌。
  “还挺懂礼数的。”白东笙打趣道,“这姑娘不错。”白老爷眯起色眯眯的眼睛,从下到上瞧了一遍。这喜儿没有回避,反倒是落落大方。“爹,你可不能打她的主意,人家一小姑娘,清清白白的。”东笙提醒道。此时的白老爷早就晃了神,什么都没听进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人的影子,那就是喜儿。
  “好了你该回去了。”东笙说,“这不是你们女人该呆的地方。”喜儿告别了东笙,回了白府的厨房。
  傍晚,东笙和白老爷在木桌上吃晚饭。工厂里的厨子特别客气,多加了几个菜,一个是红烧猪蹄,一个是炒青菜,还有一个是咸蛋南瓜。“猪蹄配酒可是个好搭档。”白老爷说,“小福子,快去酒窖里拿些女儿红来,今晚不醉不休。”小福子“唉”了一声。待他回来之时,手中捧着藏了好几年的女儿红。“老爷,少爷,酒来了。”小福子说。二人坐定,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喝到尽兴处还哼起了歌谣,着实是有趣。“爹,您别哼了,特难听。”东笙说。白老爷不听,反倒是越哼越起劲。吓得东笙捂着脑袋想要回避。
  他哈哈大笑起来。“东笙,爹老了,这青宝庄以后要交给你了。”白老爷说。白东笙点了点头。“回头你多跟账房先生学学怎么理帐。”白老爷说。“是,爹,一切听您的吩咐。”东笙说。二人酒过半旬,白东笙慢慢睡着了。
  白老爷趔趄地起身,从工厂一个人摸回了家中。他刚走出工厂,小福子便过来搀扶,叫喊道:“老爷你去哪里?”他挣脱开了小福子的手,一直朝白府方向走去。口中喃喃作语说:“我要回家。”小福子劝都劝不住,只得任由他走。他一个人走在灰蒙蒙的路上,背景是一片暗蓝色的天空,他走一步颠一步,还一边哼着黄梅调子。路上偶尔开过一辆黄包车,车夫背上搭着一块毛巾,汗流浃背。
  就这样,他到了白府大门,敲了好几下没有人回应,他又辗转去了小门。一进门,便被下人房吸引住了。大半夜,只听得有人在悉悉索索搜罗东西的声音。他往屋里一瞧,一个女人的屁股映入眼帘。他顿时起了色心,偷偷摸摸地走进下人房,一把抱住了那个女人。
  女子啊啊大叫起来,一回头不是别人,正是新来的喜儿。“救命啊。”喜儿呼喊道。惊动了林妈,李翠竹,连刘妈都惊动了。李翠竹跑了过来,看到白老爷的举动,气的拿起了扫帚,一边打一边呼喊道:“你这老头子,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这回轮到白老爷大喊救命,他仓皇而逃。她一生气,开始骂骂咧咧,说:“这小骚蹄子是谁找来的?!”林妈一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夫人,是我,小的不是。”林妈吓得腿直哆嗦。“给我关到柴房去。”李翠竹一声吼,全府上下一震。
  “林妈,让府里大大小小在厅堂集合!”李翠竹喊道。全府上下的家丁丫鬟们一同集合到厅堂的院子里,烈日火辣辣地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有些家丁睡眼惺忪,有些半穿着褂子,特别的尴尬。这时从外头走进来一个人。“娘,爹哪里去了?”原来是东笙少爷。日上三竿,他一醒过来,没有发现白老爷的身影,急得到处找!“你爹在这呢。”说完揪着他的耳朵。众人害怕得直哆嗦,生怕又有什么事轮到自己头上,也怕被惩罚。
  “府里出了事,以后谁要是再跟喜儿一样犯事,家法处置。”李翠竹说话掷地有声。府里的大大小小大气都不敢出。白老爷小声嘀咕道:“怕她做什么。”林妈一哆嗦,李翠竹的眼色立马由凶恶变成了凶狠。喜儿羞得无地自容,只想找个缝隙钻进去。
  白府柴房,喜儿一个人睡在里面,她蜷缩成一团,她从小到大还没经历过什么事,今天的事着实吓到了她。林妈倒了一些稀粥,还有馒头过来了,说:“喜儿,吃些饭。”喜儿回过头,塞了一些包子到自己嘴里,问:“大爷奶奶的脾气可真爆,现在好了吗?”林妈竖起小食指“嘘”示意她不要多嘴。“你快吃吧,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说完潸然泪下。喜儿吃了馒头,稀哩咕噜地喝了米粥。
  她躺在柴草堆里睡觉,待林妈走后,一个身影出现在纱窗外,“喜儿,喜儿。”是一个老头子的声音。“是谁?”她警惕地问道。“是我,白老爷。”男子说,“从了我,当我的姨太太,跟我吃香的喝辣的。”喜儿笑了笑,她竟然没有拒绝。“好吧。”她说,声音有些弱,但听得出她是自愿的。
  “小福子,给姨太太松绑。”白老爷吩咐道。小福子不从,说:“大奶奶说要好好看着她。”白老爷立马转了语气,说:“家里是谁做主的?”狠狠地望了小福子一眼。小福子左右为难,最后无奈地将她放了。
  麻将馆,白老爷同自己的同僚们正在搓麻将,喜姨太一手拿着烟枪,半倚靠在老爷身上。这烟枪事老爷赏她的,烟丝是国外进口的,只有她喜姨娘才配用的。“白老爷,您真是好福气。”同僚恭维道。“这喜姨太真是善解人意。”他们纷纷夸赞道。“甚得我心。”白老爷说。说完哈哈大笑起来,现场除了打麻将的声音,白烟缭绕,一股颓靡之风刮起。喜姨太身着开叉的红色底印白色梅花的旗袍,梳着时髦的轻熟卷发,一股女人味流溢而出。
  “喜姨太,你也来一局?”同僚说。“我还是算了,我看老爷玩。”喜姨太委婉地说,她深知老爷不喜欢女子玩麻将。她站在一边,一会给老爷敲敲背,一会儿望着他们的牌调侃几句,就没个正经的。到了夜里,麻将声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喜儿,你先退避吧。”白老爷说。他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在人头攒动的地方走来走去。于是喜儿回了府。
  白府,“林妈,老爷呆会玩累了要回家,你先把银耳莲子羹给他备上。”喜姨太说。她深知老爷喜欢吃莲子羹,还特别喜欢喝林妈做的莲子羹。“姨太,我是夫人用来伺候小姐的,做莲子羹还是让刘妈来做。”林妈推三阻四。“林妈,这里谁做主?”她大声质问道。“回姨太,是老爷。”林妈怯怯地说。“老爷不在,谁做主?”她问。“是夫人,大奶奶。”林妈毫不犹豫地说。“那夫人不在,谁做主?”她问。“是姨太太。”林妈想了一会回答道。“这不就好了,我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哪里那么多废话!”喜姨娘说话说一不二,林妈听得一愣一愣的。
  过了一会儿,林妈从厨房里端出一碗银耳莲子羹,说:“姨太太,羹做好了。”喜姨太瞟了一眼,说:“搁着吧。”眼神里带着傲慢和不屑。“是,姨太太。”林妈回答道。喜姨太端起一碗羹,用瓢羹搅了一搅,喝了一口润喉,说:“林妈做的果然好喝。”于是她又坐下来喝了一碗。“林妈,给我再添一些。”她说。林妈转身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