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瓷瓶
东笙点了点头，淑月牵着春桃的手一同回了李府。走之前，淑月转过头望了一眼他，只见东笙对她笑了一笑，眼神里满是喜悦。
一大清早，一扇淡黄色的敞开的木门映入眼帘，木门上方有一排窄窄的屋檐，上面整齐地码着一片片深灰色的瓦片，瓦当上刻着一圈又一圈的圆形纹路。日头明晃晃的，晒干了瓦片上的水滴，水痕蒸发成一缕缕的水汽，飘散在空气中，跑得无影无踪。雕花木格子门外的角落里放着一盆盆栽，亮褐黄色的花盆，上面绘着抽象的八爪龙，花盆上方栽种着一棵铁树，深绿色的坚硬的羽状叶一片片地散开，中央是一个圆柱形的菠萝状根茎部，散发着清新的气息。小小的麻雀在枝头上叽叽喳喳鸣叫着，似乎在诉说春天的故事。
“小姐。”春桃从外头走了进来，迈进门槛，一眼便望见屋内的淑月。她手中端着一个红漆木盘子，上面放着一碗百合莲子羹。“小姐，你在干什么呢？”春桃凑过去不解地问道。
淑月自顾自低头做着自己的事，轻声呢喃道：“绘瓷瓶。”只见一方黄褐色的案台上，摆放着一个刚成形的瓷瓶，淑月正低着头认真地在瓷瓶上绘制青花图案。眼睛盯着瓷瓶上的青花瓷图案，左手扶住瓶身，右手拿着狼毫笔仔细地勾画，一边画一边面带微笑。“小姐，你又在绘瓷瓶了呀？”春桃问道。淑月点了点头，继续低着头绘制瓷瓶。“小姐，你画的真好看。”春桃夸赞道。
淑月抬起头来望了她一眼，拉住她的左手说：“春桃，你要不要跟我学画瓷瓶？”春桃摇了摇头，摆摆手说：“不要，我没这个天份。”见她绘制瓷瓶的时候如此认真仔细，春桃不禁提醒道：“小姐，要不要先歇歇，吃碗莲子羹？”淑月轻声嗯了一声，将狼毫笔轻轻地放在桌面上，抬起头，端起莲子羹，用白瓷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嘴巴内，轻声说：“真甜呀！”
春桃站立在一侧，双手拿着一个托盘放在肚子上小声说：“我知道小姐爱吃甜的，所以多加了一些。”淑月望着茶杯内漂浮着的枸杞说：“怎么还有枸杞？”春桃回答道：“枸杞清心明目，小姐可以多吃一些。”淑月满意地点了点头，喝完之后，春桃递上来一块手帕，她接过在嘴唇上轻轻地擦了一下。“好了，我继续绘瓷瓶。”淑月说。春桃将木桌上的茶杯收下撤了之后，便退出去了。
李家厅堂，凝香堂，白家老爷来访。管家袁大叔从里面跑了出来，笑嘻嘻地说：“白老爷，你来了啊！”他身穿一身灰色的长褂子，头戴一顶黑色的圆帽。身材圆润结实，微低着头，左胳膊略微弯曲，提着自己的裙摆，右手拎着一袋用红纸包裹着的小方盒。旁边站着的是白老爷，精神攫铄，还未进门，便朝里面喊道：“李老爷在家吗？”一边说着嘴巴上的黑色胡须不停地抖动着。李老爷从门内赶了出来，双手抱拳作揖道：“白老爷，你来了啊？”说完十分客气地将他请进门。
凝香堂内，一张古朴大方的红木桌，白老爷和李老爷分坐两边。攀谈之余，丫鬟春桃端着一个红漆木盘子进来了，她将盘子放到桌面上，端起茶杯向白老爷进茶，“白老爷，请喝茶！”她双手端着瓷杯，身子微蹲，奉上茶盏。白老爷微微一笑，左手轻捻胡须，接过茶盏，说：“这李府的丫鬟真是聪明伶俐。”李老爷笑而不语，只是默默地听着，双手按在膝盖上。
待春桃退下去之后，白老爷细细地说道：“这青宝庄有一桩生意，希望李老爷能够与在下合作。”李老爷微思量，凑近他，小声商量道：“好啊，谢谢白老爷关照。”说完双手抱拳上下晃动了几下。
白老爷喝了一口茶水，只听得喉咙内咕咙了一声，犀利的眼睛四处打转张望着，突然望见了屋内角落里有一个深褐色的三角高脚柜台子，上面摆放着一瓶薰衣草。这草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装它的瓷瓶异常精致。“我说李老爷，这青花瓷瓶真是精巧别致，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白老爷一边喝茶一边问道。
白老爷顿了一下，右手微微弯曲放在桌面上，无名指颤动了一下，微微低头，左手捋了捋胡须，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爽朗，说：“这瓷瓶是真好，不知可否借李某一看？”复又将手放回到桌面上，眼睛斜了他一眼。
管家袁大叔一听，站立在一边，身子微微弓着，瞪大了双目，绘声绘色地唠叨了起来，说：“这瓷瓶是我们家小姐所绘。”顿了一下又说道：“说起我们家小姐，那可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描龙绣凤样样在行。”说着说着唾沫星子直飞，双手不停地摆动着，打着手势。
李老爷坐在座位上，只见他穿了一身流光深褐色长褂子，外罩浅暗黄色纹金丝卷花叶背心，一头乌黑短发油光水滑，伸了伸右手，胳膊肘子弯曲，左手握着纸折扇柄敲打了一下右手。右手扶住额头，说：“袁大叔夸张了，小女不才，也就会这些花拳绣腿的活。”说完哈哈大笑了起来。
正说笑着，春桃端着红漆木盘子上来了，里面放着一碟花花绿绿的糕点。她小心翼翼地将糕点摆放在桌面上，手中拿着红漆木盘子贴在肚子上，微微低着头，说：“老爷，尝尝这糕点，刚出炉的，还热乎着呢。”
这糕点白老爷连瞧都没瞧一眼，径直站起身，走向三角木台子，轻手轻脚地拿起瓷瓶，仔细观望了一番，边走边赞叹道：“果然是精妙。”他将瓷瓶放到了桌面上，细细观摩了一番，指着这瓶身说：“这尾凤凰图腾是真的活灵活现，天人所造，天人所造啊……”
他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犹如哥白尼发现新大陆一般，对李老爷说：“能否把这瓷瓶卖给我？”李老爷不禁笑了，打开纸折扇，说：“白兄是在说笑吧？”白老爷一听，态度反倒是诚恳了起来，认真地望着他说：“李老爷，你看我像是在说笑吗？”李老爷不禁摇了摇头，哭笑不得，脑袋低垂着晃动。
白老爷更是认真，索性从衣袋中掏出一些白花花的银两，放到桌面上，手指轻敲木桌面，把薰衣草拔了出来，拿着瓷瓶往怀里揣，连声说道：“李老爷，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李老爷见他如此当真，拿起桌面上的银两意欲塞回给他，说：“都这么熟了，银子就不用了，喜欢拿走。”说完挥扇了一下手掌。
白老爷推开他的手掌，拿着瓷瓶急冲冲地往外走。袁大叔卷起左手放在嘴巴边上喊道：“白老爷，还有这薰衣草，附送的。”
白老爷伸出左手朝后摆了一摆，头也不回地走了。袁大叔又喊道：“那我送送您！”白老爷又摆了摆手，一声不吭地走了。只听得外面一阵关门声，“吱丫”一声。
春桃呆呆地站立着，双手交叠贴于肚子上，嘟囔道：“可惜了这糕点，我好不容易做的。”袁大叔乐呵呵地走到这木桌旁，抓起一块糕点，正打算放入嘴巴内，被春桃制止住了，说：“管家，老爷还没吃呢！”袁大叔一听，拧巴了一下双目，愣住了，拿着糕点的手浮在半空中，说：“你不是说可惜了吗？这不我帮你吃掉还不对啊？”
春桃“哎呀”了一声，跺了跺脚，皱着眉头，大声嚷道：“你还不明白呀，你懂不懂规矩？”李老爷见他俩如此一闹，连忙扇了一下纸折扇，瞥了袁大叔一眼，清了清嗓子，说：“算了，你拿去吃吧，不就一块糕点，至于这么闹么？”
春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嘟着嘴巴，转身离去。袁大叔望了她一眼，耸了耸肩，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嘟了一下嘴，撑了撑脖子，说：“不让我吃，我偏要吃。”
说完将这一方绿豆糕抛入嘴巴里，嚼了嚼，连声嚷道：“真不错。”咕咚一声吞下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