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卑鄙
办公室的女同事廖菲关切地问：“余哥，是不是颈子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捏一捏？”
廖菲是今年新进人员，戴着大眼镜，文文静静，说不上多漂亮，但是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青春洋溢，很有韵味。不知道是单纯想跟老同志搞好关系还是对余大成有点其他意思，她总喜欢找机会亲近余大成，施点小恩小惠。
“再好不过……帮我按按太阳穴。”余大成对廖菲的好意总是照单全收，在他看来这样的授受纯属同事间的情谊，光明正大，无伤大雅，最重要的是自己不吃亏。
廖菲把椅子挪到余大成身后，端起他的圆脑袋，轻轻按摩太阳穴。余大成闭眼享受着，除了指头肚跟穴位的接触，还有头顶跟胸前柔软蜻蜓点水般的触感，因为闭着眼睛，没有丝毫尴尬的感觉。
“余哥，怎么一个电话就蔫了，跟嫂子闹情绪啦？”
“怎么会，我们从没有吵过架。”
说这句话的时候余大成心底暖暖的，特别幸福。他最在意的就是这份幸福，任何人都不能成为搅局者。
林小年今天面试砸了。这意味着他需要重新寻找就业机会，也就意味着他还要继续寄宿在余大成家里。作为大学室友、上下铺的兄弟、林小年在省城唯一可以指望的人，余大成觉得自己收留林小年责无旁贷。他很难对林小年说半个不字，拒绝便是在朋友最危难的时刻落井下石。但是女朋友就要回来了，他不敢想象她和林小年见面的场面。他会被贴上卑鄙的标签，林小年跟他决裂，两人也许会大干一架，但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事情，他最怕因此失去心爱的女朋友。
余大成不敢指望林小年马上重新找到工作，没文凭没工作经验在省城找一份工作谈何容易。廖菲这一揉还真有用，余大成灵光一闪——他不好找工作，我还不能帮他落实一个吗？想到这里，他赶紧给姐姐余素琴拨了通电话，通知她今天晚上下班以后会去她家吃饭。
姐姐余素琴的家在西三环，平时半个小时的车程，今天余大成开了一个半小时。在堵车的空档，他的脑海里不断闪回大学的日子，那时候的林小年意气风发，谁能想到他几年以后如此潦倒，莫名的神伤和深深的愧疚感同时袭上心头。
余素琴打开门，手里握着电视机的遥控器，瞟了一眼门口杵着的余大成，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失望。
“你在等姐夫？”余大成看穿了姐姐的心事。
“哪还有什么姐夫，十天半月不着家。”余素琴自嘲似的浅浅一笑，“以前一天吵三场，至少还有个人在跟前，现在……我估计这日子也到头了。”
以前余大成还安慰一下姐姐，现在他已经懒得再多说什么，这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早了早好。
余素琴躺回沙发里，肚皮上一圈赘肉很明显，整个人慵慵懒懒，没有一丝鲜活气息。
“姐，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余大成打开饭厅的灯，发现桌上空空如也。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余素琴懒洋洋地回答，还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你别跟我开玩笑，我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余大成不相信姐姐没有准备晚饭，以为厨房里有惊喜，结果厨房里也是冷锅冷灶，惊喜没有惊吓不小。
饥饿和失望让余大成很火大。
“姐，是不是离了那个男人你就活不了？你究竟要把自己糟践成什么样子？你看看你这个圈一样的屋子，你再看看你自己……拜托，收拾收拾吧！再说回吃东西——除了那天我请你吃了一顿，其他时候不是酒就是泡面，你自己说说看，你有多久没正正经经吃过一顿饭了？要让爸妈知道你过成这样，还不得把他们气死！”
“够了！”余素琴突地坐起身，怒气冲冲，把遥控器拍在茶几上，弄得四分五裂，嚷道，“余大成，你今天专程来数落我的吗？”
余素琴的气势将余大成震慑住了。
“我也没别的意思，”余大成嘟囔着，“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余大成说着，朝冰箱走去，拉开冰箱门儿一看，除了几罐啤酒就剩一个面包。他把面包拿出来，详详细细看了又看，终归还是没敢下嘴，又扔回冰箱里。
“我们去下馆子吧，我请！”
“这么好？今晚特意来这一趟，除了数落我，应该还有别的事求我吧？”
“两姐弟，亲的，说什么求不求，那多见外。”余大成过去攀着姐姐的肩膀，亲昵地说，“不过就那么一件小事，请你帮帮忙，举手之劳而已！”
“帮你对我有没有坏处？”
“绝对没有！我们待会儿边吃边聊。”
已经过了生意火爆的钟点，晚上八点的富荣中餐馆里还算清静。余大成挑了靠里边的座位，因为余素琴蓬头、吊带、热裤、拖鞋的打扮太抢眼，藏深一点避开路人的侧目感觉没那么尴尬。
“林小年今天面试没有成。”余大成遗憾地说。
“林小年，谁？”
“瞧你那记性！”余大成不得不稍微解释一下，“我朋友，现在住我家。”
“哦，是他……”余素琴恍然大悟，“那天害我尴尬死了。”
“他现在急需要一个工作在省城稳定下来。”
“那今天没成，接着找呗……服务员，给我打二两泡酒。”
“说实话，他一没毕业证，二没工作经验，要在省城要找个像样的工作真不容易。要不让他去你们包装厂上班？”
“包装厂？那是陈宏建的厂，跟我屁关系没有，我都一年没去过了。”
餐馆老板是个四十几岁的胖墩墩的男人，亲自端了一杯枸杞泡酒过来，那对贼溜溜的小眼睛盯着余素琴穿着吊带的胸口就舍不得转眼。余大成干咳一声，瞪着猥琐的老板，这才让他收敛一些，灰溜溜转身走开。
“姐，这点小忙你还推三阻四？”
“行吧，改天我去厂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岗位。”
“别改天呀！”余大成很着急，“明天必须落实下来，没合适的岗位就到车间搬纸皮，先让他住进厂里再说。”
“你不是好心帮朋友找工作，只是想把他尽快扫地出门，承认吧——伪君子！”
“话到你嘴里怎么这么难听？”
余素琴拿筷子当匕首，对着弟弟，威胁说：“交代，为什么不能收留一个被你口口声声称为朋友的人？”
“君梦过两天就要回来了，我不想让他见到小年。”余大成顿了顿，接着说，“小年一直喜欢君梦，还为她毁了前途。如果他知道君梦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他会怎么想？”
“那傻小子不知道你有女朋友，更不知道你的女朋友是洛君梦，而你在明知道朋友喜欢洛君梦的情况下生生挖了他的墙角。”余素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感叹说，“老弟，人才啊，卑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