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十一
木子俍霎时恼了,站起身来,一边警惕四方,一边与倾凌辩解道:“虽然我得罪的人多,想要我命的人不少,可今天这刺客也不一定是冲着我来的呀!”
倾凌眉心蹙起,朝着木子俍低声训道:“以后不许这样。”
“啊?”
木子俍不解,心中愤愤,想着刺客又不是她有意召来的。
“不许先顾着旁人,自己受伤。”倾凌带着几分责备,言语神态却满是关怀,心思全落在木子俍方才为他挡箭,而她自己只避开要害,险些受伤。
木子俍一听,火气顿时咽下,嘟囔道:“你方才不也是这样……”
“我只对你而已。”
“……”
这句话来不及让木子俍细品,便见漫山遍野起了白雾重重,紧接着,树阴簌簌晃动,随着山风吹过,霎时间万千支箭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朝着他们射了过来。
木子俍召出弯刀横在当前,手起刀落,生生将满渠河水劈城两段,刹那间飞起的水花铸成数丈冰墙,将她与倾凌护在了中间。
片刻,箭支落地的声音止了,四周的风声开始变得沉闷起来,似乎卷杂着什么东西朝这边势头汹汹的来了,靠近了,带着炙热的温度。
周遭冰墙承受不住,逐步融化,塌成了万千碎片,不待木子俍做出反应,身后一只手已经揽上她的腰肢,瞬移出百步之外。
“这是黄泉之中的业火,看来他们对付你,早有准备。”
木子俍仔细一想,摇头道:“我并不认识能操控业火的人?”
“我认识。”
倾凌脸色一沉,手中现出一把鲜红的折扇。展开后,木子俍发现扇面竟是由密密麻麻赤红的薄刃拼接而成,挥舞间带起衣袂翻飞,将越烧越近的火光,掀的四散开来。
话到如此,木子俍不多思量,与倾凌脊背相靠,嗔怪道:“我就说不一定是我的仇家嘛!”
“幽罗界那试图篡位的长老,最得力的手下,便是在黄泉之中修炼过的。”
木子俍惊讶片刻,皮笑肉不笑道:“那感情是个人物,我那时被黄泉业火的风吹着,都觉得刮的慌,想必这人修炼时不曾被削成肉片,也得经历几次千刀万剐。”罢了又肯定道:“是个人物。”
“我若打斗时分不开身,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许说笑!”
木子俍闭上嘴巴,不过燕子过堂的功夫,又忍不住嚣张道:“老娘堂堂北神君,还收拾不了他!”
倾凌警惕不减,凝神片刻,将扇子上的薄刃突然射向了林中的某个方向,只听得密林之中“啊!”的一声惨叫,周遭火焰渐渐散去,白雾缓缓袭来。
“怕不止这些。”
木子俍盯着蔓延而来的白雾,同样肯定道:“野狗挡道,必有后招。”
随着话音落下,四周团团白雾弥漫而来,所经之处,风声嘎止,草木僵停,仿佛一瞬之间魂魄离体,不知所踪。
白雾由上而下乃至四面八方蔓延到脚边的时候,木子俍只觉得身旁红影一现,一个几步方圆的结界,罩在了他们头顶。
腰间一暖,一双手轻轻揽住,扶她坐下。
“这白雾是空间迷障,属一种上古秘法,需修为深厚的人,耗尽毕生所能才能开启一次,它会将我们带进某一处荒芜之地,若寻不到阵眼,便只能永远困在其中。”
木子俍盘膝坐下,白眼一翻,“我千百年阅历,还用你讲解。”
倾凌坐在木子俍身后,张开怀抱将她护住,快速道:“我这结界两个时辰之内无能能破,若一个时辰我们魂魄回不来,便要被人杀死了。”
顾不得眼下姿势暧昧,木子俍专注凝神闭上了眼睛,霎时间只觉得身子一轻飘飘而起,紧接着又急速下坠,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
再睁开眼睛,木子俍发现自己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再细看身上流动着的逐渐将她掩埋的,竟是一堆细腻温热的黄沙。
举目望去,四周都是茫茫戈壁,凸起的一座座沙丘仿佛蔓延到了天际,目及之处,空无一物。
吐出一口沙子,木子俍动了动身体,想从黄沙里面爬出身子,可稍一动弹,却发现身子底下软绵绵的,与沙子不同,绵软中带着些许坚硬。
反应过来,木子俍纵身而起,想起方才下坠的时候,倾凌护在了她的身下,若非如此,怕是此时此刻埋在沙子里的,就是她木子俍了。
跪在地上,木子俍慌慌张张用手拔着沙子,待将倾凌拉扯出来,见他双目紧闭,便颤着手指,探向了他的鼻息之间。还未及近,手却被忽然握住,而后一双带着深红的眼睛缓缓睁开,有些诧异的望着她。
木子俍缓过一口气,跪坐在地上,音色略带哽咽道:“我升仙之前是个凡人,你知道,凡人的生命很脆弱的,所以方才一时……”
倾凌站起来拂了拂沙子,伸手去拉木子俍,安慰道:“别害怕,我不会离开你的。”
木子俍抬头望着倾凌的手,失神片刻,将头往扭向一侧,嘴硬道:“谁稀罕你离不离开!”
倾凌弯腰将木子俍扶起,无奈道:“你不稀罕我稀罕,眼下还是快去寻找阵眼吧。”
木子俍站定了,望着茫茫沙漠,“这是什么地方?”
倾凌摇摇头,“荒芜之地,具体,我也不清楚。”
用手遮住眼眸往远处看了看,木子俍茫然道:“连个野兽的影子都看不到,哪里去寻阵眼?”
倾凌四处张望的目光突然收住,疑惑道:“为什么要寻野兽?”
“这空间迷障本是古人的秘法,古人设阵眼,都会设在猛兽出没的地方用以守护,所以就算是寻到了,也难以踏入,除非杀死猛兽。”
倾凌面上生出几分欣赏,“子俍果然博学。”
木子俍动了动脖子,望着天边滚滚而来的黄云,镇定道:“博学谈不上,八百年前有幸破过这阵,只不过那时,是在极北之地的寒冰深谷而已。”
木子俍的事情,自成亲以后倾凌细细关注过,知晓她曾有过那么一些经历,当时书卷之上寥寥几笔已经令他心惊,如今听她亲口说出,纵使语气淡然如常,也难掩目光隐下的沧桑困苦。
天际的滚滚黄云近了,大风吹来的沙子如细若牛毛的针一般刺在身上,随着黄云到来的,还有隐在漫天黄沙里,隐隐绰绰的黑点。
靠近了,那些黑点密密麻麻,所到之处风声大作,再细看,竟是不计其数的黑鸟扑闪翅膀掀起风沙,极其凶猛的朝着他们这边来了。
弯刀召出,寒冰铠甲瞬间从腰间延伸铺向耳际,木子俍拉住倾凌,一把将其推下沙丘,自己则站在上面,迎风劈向了袭来的怪鸟。
那怪鸟越靠近了,越能发现其身形宽大,双翅张开,竟是有几丈宽窄,尖尖的喙带着倒勾,利爪如刚筋铁骨,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抓破人的心肝。
木子俍几刀劈下,随着嘶哑如乌鸦几声惨叫,开始不断有怪鸟从空中带着寒冰跌下,连番几次,砍的越多,竟是感觉怪鸟数量不减,甚至从远方源源不断的飞来。
这样下去必然不是办法,木子俍边砍杀着怪鸟,边思索着对策,想着定然有可解的办法,否则古人必然不能,将阵眼下到这个地方。
头顶的血雨伴着墨色的羽毛不断落下,木子俍身上脸上都沾染了许多,忽然之间,木子俍发现那群怪鸟之中,有一只体型小些的,眼睛带着墨绿的利光,眼神不同于其它凶残粗暴的畜生,仿佛眼波流转,带着一丝兽类少有的精明。
几番试探,木子俍也确实发现,那只绿眼睛的怪鸟望向何处,其它嗜血的怪鸟,便袭向何处。
有了这个发现,木子俍心头大喜,当年她陷入迷障之中为了躲避袭击四处躲藏,殊不知越是躲藏,越寻不到阵眼,这次有经验在先,竟是让她这么快就寻到了突破的地方。
弯刀握紧,木子俍看准时机,准备纵身一跃刺向那绿眼睛怪鸟的时候,刚默念起一道法决,便觉得双眼迷蒙一瞬,头脑忽然昏昏沉沉,一刀劈空,跌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那绿眼怪鸟尖锐的眸子望向了木子俍,一瞬时间所有怪鸟,几乎都朝着木子俍冲刺而来。
伴着利刃破空,一声不同于其他粗哑的尖叫穿透长空,那原只绿眼睛的怪鸟扑腾几下翅膀在空中飞翔几圈坠落在地,一支薄如蝉翼的赤红刀刃刺穿了它的眼眸,随着它的挣扎扭动,鲜血从伤处渗出,融进沙里。
被木子俍推下沙丘的倾凌,明显也观察出了那绿眼怪鸟的特殊之处,早已经做好准备,一击毙命。
群鸟失了头领,不消一瞬便失了章法,有几只不知死活的铺向木子俍,都被倾凌的扇刃杀死,其余大多都没有方向的四散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