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七
木子俍听闻幽罗界中,倾凌的实力强之又强,她未曾见过,也想开开眼界,便觉得这修复结界的事情,理所应当就在他身上,而她立威信的机会,便是在倾凌修复结界的时候,斩杀越过边界的,魔族养在两焰山的魔物,也提防着有人趁此机会在倾凌背后下手,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此时,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木子俍同倾凌言说去相助的时候,原本以为倾凌为了幽罗界的利益会痛快答应,没想到却是犹豫了许久,然后将各处危险与弊端同木子俍分析了清清楚楚后,再让她好好考虑去还是不去?木子俍脾气火爆,当时便拍了桌子,扬言由她北神君坐阵,莫说斩杀魔物,就算是倾凌修补结界时少了一根汗毛,都对不住她木子俍的威名!
倾凌坐在书案后望着木子俍,心头即不愿她涉险,也知晓若不展翅高飞,便也不再是她了,于是点头应下,许了木子俍极尽奢华的封赏。
因怕耽搁太久时间,魔气侵袭之下会导致结界裂缝越来越大,倾凌和木子俍只带了为数不多的精兵,踏云几千里,并且沿途留人捕杀从魔界跑到幽罗界的魔物,到了兩焰山的时候,加上木子俍,也不过剩下了寥寥十几人。
这兩焰山木子俍听过,却从未来过,到了眼前才发觉同书籍中记载的有些不同。
木子俍不知道是不是但凡肚子里有些墨水,能书写两句的人,都喜爱把事情夸大到神乎其神没有边际的地步,就比如她木子俍的功绩艳史,搜集起来四五本册子也未必盛的下,再比如书籍中记载这火焰山常年大火缭绕,由于结界相隔,一边漫天红光,另一处则是黑气冲天,寻常人隔着百里都无法靠近。而木子俍离近了,才发现兩焰山远远看去,不过是极其寻常的一座山脉,除了险峻陡峭一些,并不见旁的异常。若硬要说两焰山唯一的不同,那便是幽罗界这边,山坡上依稀还能看见红菱花儿的身影,层层叠叠的花瓣儿绽开又凋零,周而复始,花瓣被风吹的四散而去,在山坡上留下满地的红,依稀像是铺了一张深红的毯子,微风习习而起时,带着隐隐的香气。
跨过山另一面,红菱花的身影戛然而止,却也未见黑气漫天,只荒芜的,像是枯草久不逢春,雨露终年未降,毫无生机,一片死寂。
木子俍想着,或许魔界的族人偷生已是难事,并未像旁人说的那般凶恶崛起,以讹传讹,不过是有心人像利用这次结界破裂一样,达到自身利益的目的。
靠近结界时,四处的风忽然大了起来,似乎是感受到了临近的危险,从四周隐蔽处,冲出了十几只尖牙长爪的魔物,这些魔物应当是远古之时魔界祖先驯化来守卫边界的,哪曾想魔界衰落,留了这些魔物独自繁衍生长,一代一代下来,早已经失了驯化的痕迹,变的暴力嗜血野性十足,怕是如今魔族中人,也难免受到它们的袭击。
木子俍扭扭脖子,将风吹到肩头的一缕长发甩到背后,凝神间手上银光乍起,跟随她出生入死多年的一柄弯刀,霎时握在了手中。
这柄弯刀通体晶莹,离了十丈之内也能察觉出森森寒意,几界之人都道木子俍这把刀采的是极北之地万年寒冰铸成,所及之处,无论草木鸟兽皆成冰霜,据说大地颤动火山迸发那次天灾,便是由木子俍控着这把弯刀,斩断地底涌上的火焰,阻止了诸多伤亡的发生。
而这柄弯刀的由来,又据说是木子俍还是一位小仙的时候,一次任务途中被敌人打伤,坠入极寒之地,同行的人以为木子俍必死无疑,便自行离去,哪知数月之后,木子俍手持寒冰弯刀自极寒之地孤身出来,一个人将敌人全部覆灭,人们都惊叹她这把弯刀举世无双,却从无人知晓当年她在极寒之地,怎样死里逃生。
类似以上对于这柄弯刀的说法,林林总总十几种,木子俍听后觉得故事讲的精彩,便会点点头,若是讲的太过离奇,便也只摇摇头,并不开口辩解什么,她性子直不怕同人吵架,却从不曾如倒豆子一般,向被人讲述自己经历过的种种。
所谓苦辣酸甜,自己心里知道便好,何必说出来,让旁人当个故事听。
不知倾凌是对于身边人没有戒备,还是只对木子俍没来由的信任,对于扑向身后的魔物,并不曾做抵抗,只凝神运用自身功力,一寸一寸修补着结界的裂缝。
倾凌身旁有个护法,木子俍记得好像姓萧,一直以来对倾凌“情真意切”忠心耿耿,眼下护主心切,见有魔物前去袭击倾凌,早已经带着长弓不停的射杀魔物,只恨不能贴在倾凌身后,为他做铠甲肉盾,以死明志。
只可惜,眼下不管是在山上隐蔽的魔物也好,还是从裂缝中涌出的也好,数量之多,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十几个护卫就算是不顾生死,怕是也难以护得倾凌周全,而修补结界之时,任你修为再高,也必不可分神,若是倾凌反手斩杀魔物选择自保,那么结界的破损之处便难以补上,时间一久怕是从裂缝中出来的,便不止是魔物了,到时候幽罗界血雨腥风,就是他倾凌的罪责。
木子俍呵呵一笑,觉得那帮人的这个想法,确实不错。不过千算万算,怕是他们没有见识过她北神君的厉害,这不由得让木子俍怀疑,仙郡中记载她光辉事迹的那些书籍,竟没有一本传到幽罗界来?
蜂拥而来的魔物形态千奇百怪,有的尖嘴獠牙四肢粗壮大如牤牛,有的则长着数十条软腻的触手,一身九头,口器巨大,膨胀起来足有房屋大小,总之百种形态应有尽有。
木子俍有时候想着,这世上许多妖也好,兽也好,为了震慑世人,总愿意生出百种骇人的姿态来,其实越是丑陋,人们下手诛杀的时候,越生不起半点怜惜之心,倒是这世上美的东西,哪怕本质恶毒至极,也愿有人捧着护着,以饱眼欲。
握着弯刀,木子俍向前迈了一步,临行之前长发束在头顶,宽大的袍子换成了束袖战服,弯刀一出,冰凝的铠甲自前身护到耳后,只指间丹蔻的指甲,在她杀神般的气质里,还留有一丝女人本有的妩媚。
这世上,能下结界的都不是一般人,能用结界隔开偌大两界的人,怕都已经在世间消逝了,若追溯起来,倾凌算是整个幽罗界开辟以来,如此年轻便能护着两界结界的第一人,这般实力,放眼六界之中,也在佼佼之上。
可是眼下,倾凌额上已经随着修为流失,冒出了丝丝冷汗,结界在他的修复之下一点一点复原,可身后的杀戮之声,他也听的清清楚楚,甚至能察觉到魔物尖锐的利爪,已经离他的后心不过毫厘之遥,下一刻,就会刺破血肉,生生将他的五脏六腑拉扯出来。
“尊主!”那姓萧的侍卫情急之下,只能惊呼一声,分神瞬间,更多的魔物朝着他扑了过去。
而即将刺破倾凌后心的那只利爪,竟是在一瞬之间冻成寒冰,爪尖触碰到倾凌的后背,却再没能前进分毫,霎时间化成无数冰花,散落在地。
木子俍握着弯刀倚在倾凌后背,头稍稍向后仰,枕着倾凌的如瀑般的长发问道:“还要多久?”
“半柱香。”
倾凌回应木子俍,感受后背贴着的冰竟生出几分暖意来。
“这么磨叽!”
木子俍抱怨一声,然后挥刀杀死几只靠近的魔物,背对着倾凌道:“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补结实点。”
倾凌原本蹙着的眉头疏开,唇角绽开一丝笑意,“辛苦子俍了。”
一句夫妻间极其寻常的谢意,在木子俍耳朵里没来由的听出了诸多暧昧,想想醉酒那一夜,再看看眼下场景,竟生出一种夫唱妇随的小女人感觉来。
木子俍觉得如此作风有损她北神君的威名,此时又不能用武力压制倾凌获得高傲感,只得顺手在倾凌腰间摸了一把,占尽油水,然后勾着唇角呵呵笑道:“老娘的男人,保护是应该的。”
倾凌高大的身躯颤了一瞬,眼底深处暗红幽生,带起一股不明的情绪来。
不消片刻,兩焰山上出现一副极其怪异的场景,在众多魔物围攻的结界处,以倾凌为中心,四方结满寒冰,魔物尸体被斩杀的七零八落,甚至不敢再有活物靠近这边。
木子俍立在一头奄奄一息的魔物头上一动不动,淡然的看着周边精兵不停的与魔物厮杀,不由得惊叹倾凌手下果真颇有能人,且训练有素。
木子俍自认,若是换做做这件事情的是她,未必能够全身而退,自己也好属下也好,重伤难免,而倾凌此次从沿途依次留人斩杀魔物,到兩焰山上被团团围住,不仅死伤不多,且结界修补的极快,纵使她也是倾凌此次计划当中最为重要的一颗棋子,但如此雷霆手段,不得不让木子俍刮目相看。